記載，宋時立秋這天宮內要把栽在盆里的梧桐移入殿內，等到「立秋」時辰一到，太史官便高聲奏道：「秋來了。」奏畢，梧桐應聲落下一兩片葉子，以寓報秋之意。

沈煜僑似乎很清閑，從那以後的每日，我放學時都會看見他站在我學校門口，神情寂寞。我不知道他經歷過什麼，只覺得他是個有故事的人。

許是他很神秘，或是每天都會帶我去碼頭吹風，亦或是他身上若有似無的雪茄味，我無法控制的想要跟他在一起多一點時間。

他笑起來很好看，站在碼頭，聽著汽笛聲，望著蔚藍的大海，我覺得這真的像是做夢。

「今天開心嗎？」他每天都會問我。

我點頭，他會轉頭看我一眼，而後望向大海，「開心就好。」

我和他一起看了兩個月的碼頭，我仍對他一無所知，直到他好久沒出現在學校門口。

我失魂落魄，每日走神。有時參加遊行時，難免人群騷動，我順著人流，總是傻傻的想他會不會握住我的手，把我拉出人群。

可是沒有。

他像一陣秋風，來了，又無聲無息地走了。卻讓人感到無比寒冷。

我想起那日他把我拖到的那個巷子，或許他就住在那裡。

那巷子叫柳塬巷，是上海平民老百姓的聚集處。

我順著巷子挨個打聽，可是都沒人知道這裡住著一個叫沈煜僑的男人。

直到敲開最後一扇門，開門的是一個五歲左右的小男孩，瘦削的臉上蒼白，看起來是幾天沒有吃東西了。

他怯怯地看著我。

我朝他笑笑，而後問，「你知道這裡有一個叫沈煜僑的人嗎？」

他一愣，隨即臉上更白，連連擺手，「我不知道——」

門被風吹開，我聞見一股腐爛的味道。

小男孩立馬將門往裡關了一點。我皺眉，伸手擋住門，擠了進去。

屋裡簡陋，只有幾件破舊的傢具，竹子做的沙發底下有一張白布。

我走上去，只覺腐爛氣息更濃。

「別碰她！」小男孩吼道。

我手一頓，轉身看他。他眼裡噙了淚水，雙手握拳。

「怎麼了？」我問。

他似乎在思考，我雙手抱住自己的胳膊，努力抑制住想要顫抖的感覺。是的，我現在很害怕。那白布下面很可能是一具屍體，可是一個小男孩家裡怎麼會有屍體呢？

「妹妹，幾天前，死了。」小男孩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他上前抓住我的衣袖，仰頭看我，語氣裡帶著悲哀和懇求，「你可以找到我哥哥嗎？」

「誰是你哥哥?」我輕聲道，心裡希望不要是沈煜僑。

「他就是你要找的沈煜僑。」

我只覺得腦袋眩暈，一股悲哀湧上心頭。

「你知道他去哪了嗎？」我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既然是他的家人，我有必要幫他們。

小男孩搖搖頭，「哥哥只說給我們找吃的，好多天了也沒回來。前幾天我在巷子口的垃圾堆里找到了半隻雞，妹妹本來就生了病，沒錢抓藥，還沒等到哥哥回來，就......」

我蹲下將他抱進懷裡，他有著與沈煜僑相似的眉眼，只是更加消瘦和稚嫩。我帶他去吃了碗餛鈍，又買了件棉衣，臨走時他似乎有些不舍，緊緊扒著門直到我走出巷子。

我要去找他。

第二天我去了酒坊。

酒坊老闆也說不知道，我問起了他以前的事。

老闆說，他是在碼頭認識沈煜僑的，那時候沈煜僑在碼頭做工，搬沙袋，可能是天性桀驁，經常與人發生口角，遭人記恨。夜晚他去給人送酒的時候，看見碼頭的小車旁躺著個人，走近一看，滿臉是血。他把他送去藥館包紮，才認識了沈煜僑。

「那時候他被人打得鼻青臉腫，你絕對認不出來。」老闆笑呵呵的，絲毫沒有擔心的意味。

「那小子閑不住，為著他弟弟妹妹東奔西走，什麼都幹過，可這霍亂時期，錢是個金貴東西，沒那麼容易掙。」老闆搬了一壇酒，神色淡淡，「連我這小酒坊過不了幾天也要關門咯！」

「那他一般會去哪呢？」我不甘心的繼續追問。

老闆停了手上的動作，看我一眼，「你是他喜歡的人?這麼關心他?」

我臉一紅，隨即否認，「不，不是，只是他弟弟好久沒吃飯了，而且——他的妹妹...」

老闆眼眸一暗，搖了搖頭，「是真的嗎?他最後一個妹妹也——罷了罷了，你把他弟弟接到我這來，我替他看著，你去找他吧！」

我心中一喜，「你知道他在哪？」

老闆搖搖頭，「你們都是固執的人...他去了翡冷翠，說是去學什麼東西，好在這繁華的大上海站住腳——」

翡冷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