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五)
小說: 時光篩選愛你的人 作者:萌面侠i 字數:3625 更新時間:2019-09-21 17:58:59
宋靈歌覺得自己被輕薄了。
當她被謝桓剝得只剩件肚兜的時候,謝桓的咳嗽聲突然讓她清醒過來了。
宋靈歌推開他,扯過一旁的被子把自己裹好。
「你都這樣了,還,還想...」宋靈歌儘可能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一些,可還是止不住喘氣。
謝桓噗嗤一笑,隨即倒在床上,「我還沒有要用強的。況且,你已經是我的了。這下你沒理由拒絕我了吧?」
宋靈歌看著他笑得眉眼生花的眼,愣了。可是一瞬,一股被欺騙的感覺襲來,她只覺得眼前的人也不過是深宮中上層階級的權力之人。只會用計謀和權力,她感到無力。
「謝桓...」
「嗯?」謝桓的聲音帶著愉悅,臉色瞬間紅潤了不少。
「謝桓,我討厭你。」宋靈歌起身穿好衣服,憤憤罵了句,頭也不回的跑了。
回到太醫府後,宋太醫坐在大堂里,見她回來叫住了她,「靈歌,你且站一站。」
宋靈歌攏了攏衣衫,轉頭勉強笑了笑,「爹,有什麼事嗎?」
宋太醫慢慢起身,走至她跟前。宋靈歌感覺緊張極了。
良久,只聽得他長嘆一聲,「靈歌,你長大了。到了婚嫁的年紀了。爹盼著將你嫁個好人家,福祉無憂一輩子。可是不僅是懷王,皇上進來身子也不大好。太醫府人本來就不多,今年爹已經六十有六,你幾個兄長姊姊都有自己的歸宿,也就你,讓爹操碎了心。」
「爹...」宋靈歌抬頭看向宋太醫。不知不覺,眼前這個男人已經滿頭花發了。宋靈歌感到心酸,為著爹,也為著自己。
「靈歌,我已替你安排好一切。」
「誰?」宋靈歌心裡咯噔。
「六王爺謝賢,自小聰慧過人,溫文爾雅,皇上甚是喜歡。以後若不當皇帝,也會得到一塊自己的封地,這輩子不愁了。」宋太醫摸了摸鬍鬚,為自己做的打算感到滿意。
「可...」
「靈歌,我不勉強,若是你心中早有人,告訴爹也可。」
「我...」宋靈歌不知道這六王是何許人,可比起謝桓,他應該比謝桓要靠得住些。罷了,自古以來哪有女子的婚事不是父母做主的呢?
九月初八,宜婚嫁。
宋靈歌看著穿著大紅喜袍的自己驀地紅了眼睛。自此,再也回不了頭。戴上步搖,抹上胭脂,塗上朱唇,宋靈歌聽得門口吱呀一聲。輕輕轉回頭,卻是謝桓抱臂斜倚在門邊,看不清神情。
「宋靈歌...」
宋靈歌垂眸,不去看他。
眼前多了雙白紋流雲靴。
下巴被捏住,宋靈歌被迫抬起頭看他。惶然撞進一雙深邃的眼眸,謝桓神色冰涼。
「宋靈歌,今年你一十有八,在宮裡也算是比較大了。連我都沒娶妻,你有什麼資格比我先...」
宋靈歌抿嘴,她聽得出他話語里的顫抖。
「你真的要嫁給他?」
宋靈歌與他對視,緩緩點了點頭。如今她已無路可退。下巴一松,謝桓扶著一旁的梳妝台,銅鏡里映出他一雙無神的眼睛。
「你可記得,本王說過,喜歡一個人就要說出來。」
宋靈歌點頭。
「本王這二十一年從來都是言出必行。可是只有一件事,本王沒有做到...」
宋靈歌皺眉。
「罷了,罷了...今日是你大喜日子,本王又,又怎能.....」
宋靈歌藏在袖子里的手緊緊抓住裙子,看著他失魂落魄的背影心裡難受。什麼時候,他變得如此憔悴?
蓋上紅蓋頭,宋靈歌被喜婆牽著到了喜堂。
「一拜天地!」宋靈歌與身邊的男子轉向眾人的席位。透過蓋頭,宋靈歌沒看見台下謝桓的身影,心裡一沉。
「二拜高堂!」
「夫妻...」
「不好了不好了!」
喜婆尖細的聲音被打斷。而後花球的另一頭突然落在地上。緊接著場面一片騷動,身邊的男子不知何時沖了出去。
宋靈歌掀開蓋頭,眼角流出眼淚。那聲音雖然輕,可是她還是聽到了。
「皇上駕崩。立懷王謝桓為皇帝,親理政務。」
新皇登基,改國號為大興。
宋靈歌窩在太醫府整整一個月沒開過口,堪堪瘦了幾圈。
宋太醫看著女兒不思茶飯,外面一片風言風語,急火攻心,身體每況愈下。
兄長姊姊回太醫府時,宋靈歌正逼著自己喝了半碗粥。大哥一回來就質問她為何不好好照顧爹。宋靈歌抬頭看他,神色淡淡。
「爹說了,他去世了,屋裡所有物什拿去變賣,交給朝廷充盈國庫...」
「這...」
大興三年,宋太醫病逝,各兄長姊姊拿了幾件古董,剩下些金塊也被朝廷的官員搜走了。就連宋靈歌最喜歡的鞦韆也被拆了,常青樹下石桌上擺的青花瓷茶具也一同被並走。
除了宋靈歌,宋太醫的一切東西就在那一天全都沒有了。
太醫府的其他太醫看宋靈歌無人照料,也就讓她去做些下人的活。
謝桓失了音訊。即使宋靈歌知道他日理萬機,並無閑心來管她,可每每想起,還是會心酸的掉下幾滴眼淚。
聽人說皇上近日身體越來越不好了,邊疆又時遭騷擾。皇上派軍隊鎮壓,可接近兩月,仍是沒有任何起色。
民心渙散,政局動蕩,民間造反不斷,朝中蠢蠢欲動。
大興五年,皇帝下旨親自前往邊境,鎮壓蠻人,以安民心。命太醫府派太醫隨行前往。眾人知此次前去必是有去無回,推來推去,最後竟落到了宋靈歌頭上。
「你,無依無靠,會背點醫書嗎?」
宋靈歌停了洗衣服的動作,「會一點點,《靈樞》,《黃帝內經》。」
「好!」反正這個皇帝病的不行,此次去也是沒命回來,有再多的太醫也沒用,倒不如......
宋靈歌被送上馬,跟著浩浩蕩蕩的軍隊出發了。
行了數十日,宋靈歌有些吃不消。便被安頓在當地的村子裡,隨時待命。
宋靈歌想著快點打完勝仗,謝桓平安無事,日子也一天天過得飛快。
直到村中人全都逃光,蠻人佔了這村子,宋靈歌才被送到另一個地方。
「皇上還好嗎?」宋靈歌問身邊的小兵。
小兵神情嚴肅,「皇上在主營地,應該沒事。」
「那我們去哪?」
「副營。」
宋靈歌斂了失望的神情,輕輕點了點頭。
副營離主營近了些,只要站在小山包上向遠處眺望,便可看見遠處大興的旗幟。
半夜。
宋靈歌睡在營帳里,手被邊塞的沙子掩了薄薄一層。
冷。
宋靈歌搓搓手,起身想去外面站站。
撩開簾子,宋靈歌忽的見帳外有個背影。穿著戎裝,不知是誰。
「你是誰?」宋靈歌問道。
那人一愣,隨即轉頭。月光下他的臉隱在頭盔里看得不真切。
他上前拉住她的手,力氣大的她掙脫不開。
借著月光,男人拉著宋靈歌饒了小路,不知行了多久,她才聽見他低低的說,「我帶你出去...」
「你是誰?」宋靈歌問。
他卻沒有回答。只一味的往前走。
遠處有點點火光,宋靈歌停下腳步。
「有人追來了。」
男人依舊拉著她朝前走,「不要管。」
宋靈歌大叫,嘴卻被他捂住。
火光越來越近,男人眯起眼睛,似乎是大興的旗幟。
男人啐了一口,四處望去,見前面有一小河。
「你會鳧水嗎?」
宋靈歌一愣,點點頭。
「那好,我不會,一會你記得拉著我往前游...」
宋靈歌還沒反應過來,男人的臉被火光映得清明。謝字剛說出口,便被拉入水中。
「抓住他們,抓住他們...」
本能的,宋靈歌順著小河游。腰上忽然一緊,被人抱住。
宋靈歌顧不了那麼多,只感覺自己手腳越發酸軟,抱著自己腰的手也越發無力。
宋靈歌心慌,只想趕緊找個地方安頓。
天蒙蒙亮,宋靈歌把謝桓拉上岸,又找了幾塊石頭取暖。謝桓已經累得昏睡過去,臉色慘白。宋靈歌替他把脈,只感覺脈象紊亂,不是個好兆頭。
待到太陽出來,謝桓才勉強睜眼。彼時宋靈歌靠著他眯了一會,一覺得動靜便又醒過來。
「我無礙,你再休息會...」謝桓費力抬手想摸摸她的頭髮,卻又無力垂下。
宋靈歌紅了眼睛,「謝桓,你不會死吧?」
謝桓一愣,隨即無奈笑道,「你還是好好休息,不然你累死了我可如何是好。」
五天後。
宋靈歌帶著小謝桓專走山路,找到一處廢棄竹屋。裡面東西都有,看來是山中獵戶的小屋。
謝桓經過幾天奔走身子已經虛弱許多。
宋靈歌強忍累意,將他安頓,而後憑著他以前教她背的醫書在山上找了幾株草藥,替他熬了碗藥湯。
皇上不知所蹤,朝中必定大亂。
宋靈歌寫了書信交與村中人。
幾日後傳來回信,大興五年,羌人攻破邊境懷帝親自率兵出征,以安民心。六月,懷帝失蹤,至今下落不明。同年十月,新帝登基,平定疆域,改國號為厲...
「我當二十不稱意,一生愁謝如枯蘭...」
宋靈歌聽著謝桓自言自語,心中悲戚。
謝桓,若是你不當這帝王,該有多好!十年前母妃去世,你堪堪吐血兩斗卻不曾掉一滴眼淚。五年前我出嫁,你失魂落魄卻突然成了帝王。如今帶著我顛沛流離卻吟出如此不得志的詩,你究竟想要什麼?
「靈歌...」謝桓朝她伸出瘦削的手。
宋靈歌聞言趕忙拉住他的手。
「我此生不悔。若我撐不過,你千萬不要哭哭啼啼,不然我在,黃泉路上會走得不安生。若,若是我無礙,那你我就各自安好。若是,若是你捨不得我,那我們便相依為命,再也不踏入長安半步。」
宋靈歌望著他的笑容,一時竟哽咽了。
「靈歌。我看《詩經》上說,生死契闊,與...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宋靈歌感覺手上一松,幾乎一瞬,眼淚噴涌而出,「謝桓!」
「你想聽《詩經》,我會背好多呢...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宋靈歌伏在謝桓身上,哭得滿臉淚水。
耳邊有怦怦的心跳聲。
怎麼回事?
宋靈歌抬頭看他,卻是一副安然的神情。良久,謝桓噗嗤一笑,眼眸彎彎,「靈歌,你聰明了許多嘛!」
「你!」宋靈歌氣結。抬手打在他胸前,卻又聽得他重重咳嗽兩聲。堪堪吐了口血。宋靈歌心疼,看見他掛著淡淡的笑,又擔心起來。
她怕是再也猜不透他的病情了。連宋太醫都不曾知道,何況她呢?
「靈歌。」
「嗯。」
窗外沙沙又落了一地黃葉。遠處的長安,一片繁華。
誰也不會知道,曾經的懷帝,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