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漫天，一劍轉身發忽白。

陸連聲擦著劍坐在帳外，看著各個小兵休息。前幾日中了他們的陣法 ，被困在這小山裡，損失慘重。昨晚他研究一夜，終是找到了破陣的法子。只待今日天亮，便可殺出重圍。

人群驀地開始騷動，陸連聲皺眉往遠處望去，見一人騎著馬，穿著戎裝，帶著些許瀟灑。眉眼卻是無比熟悉。

「怎麼回事？」陸連聲起身，拉住其中一個小兵。

「啊，聽說是新來的副將，不過看著斯斯文文的，怕是個軍師。」

「怎麼我不知道？」陸連聲看著翻身下馬的人，熟悉的臉讓他腦子嗡嗡作響。顧新橙怎麼來了？

陸連聲看著她走上土坡，朝下面喊道，「各位，我是剛上任的副將，朝廷聽說大家已經勞累多日，特意讓我帶了些牛肉。大家再堅持堅持，明日我們就可殺出去，今晚不醉不歸！」

耳旁山風嗚嗚作響，吹起顧新橙鎧甲下的白裙。什麼時候，她變得這麼勇敢？陸連聲眯起眼，將手中的劍捏緊，快步走到她跟前，將她拉下來。

顧新橙發現是他，對他笑了笑，「小侯爺看見我高興嗎？」

「高，興。」陸連聲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兩個字，「你一個女子，跑到這來幹什麼？還有，你是怎麼跟朝廷扯上關係的！」

「光是小侯爺想上戰場殺敵，難道我就不想嗎？」顧新橙輕笑，抬手扶了扶被他弄歪的頭盔。

「你！」陸連聲想發怒，可看著這張好幾月沒見過的臉竟覺得不忍心。良久，他嘆了口氣，「罷了，你明日就呆在這裡，等這一仗完我就送你回去。」

顧新橙只是對著她笑，什麼也沒說。

傍晚。帳外點起火堆，所有人圍坐在火堆前，每人分得一塊牛肉和一碗酒。

陸連聲坐在離顧新橙最遠的地方，看著她被火光映得紅彤彤的臉。拔開酒塞，一股香氣撲鼻。陸連聲為自己倒上一碗，放在火旁燒了一會，而後一口飲盡。

果然燒過的酒好喝，颳得喉嚨生疼。

一碗接一碗，陸連聲眼前變得有些朦朧，顧新橙的影子卻仍舊清晰。直到眼皮睜不開，肚子翻江倒海，他才倒在一邊早已喝醉的小兵身上。

恍惚間聽見一聲長長的嘆息，帶著悲戚，回味悠長。

號角聲響起，陸連聲睜開眼，頭痛欲裂。眼前只有幾個小兵走來走去，全沒了往日的嘈雜。

陸連聲揉著額角站起來，叫住一個小兵，「喂，他們人呢？都喝醉了？」

小兵狐疑的看著他，「陸將軍，顧副將已經帶著兄弟們去殺敵了啊？」

「什麼時候？」陸連聲心裡咯噔一聲，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只覺腦子充血。

「天剛亮，如今都要晌午了。」

「那前線有消息嗎？」

小兵搖搖頭，「還沒，不過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陸連聲氣得伸手打了小兵腦袋一下，「你就不能有點腦子嗎？我才是將軍啊！你們應該聽我的！怎麼能隨便聽她的話呢！」

「將，將軍，顧副將有皇上下的旨啊！」

「皇上下的？」陸連聲有些懵，如今是個什麼情況，「還有馬嗎？」

「還還有一匹。」小兵指了指不遠處拴著的馬。

「好，我先去看一下怎麼回事，你們在這裡守著。」不等他回答，陸連聲上馬朝遠處的一片深林中駛去。

「喂！將軍，皇上說了你不能去啊！」身後傳來小兵的叫喊。

可陸連聲已經不能停下。

戰爭早已結束。眼前一片狼煙。黃沙沒了許多屍體，陸連聲拉著馬走在路上。空氣中有難聞的血腥味，他不敢低頭去看，怕看見了熟悉的臉。他只敢低低地喚顧新橙的名字，卻久久沒人回應。

陸連聲覺得眼前有些花，四肢無力。他頹然的坐在地上，雙手撐著地，眼淚默默劃過眼角，而後砸在黃土上，湮沒。

顧新橙，為何，你為何如此不珍惜你的命。要知道，我比你都要愛你啊！可是，為何，為何你.....我說過，等我回來，我就娶你。早知道，早知道我就...

「我就早些跟你說啊！」陸連聲喃喃道，語氣近乎哽咽。

身後傳來馬蹄聲，朝廷帶了人馬支援。

「小侯爺！」蕭副將望見跪坐在地上的陸連聲，忙地下馬將他扶起，「小侯爺，這仗原來是勝了！皇上這次一定會好好獎賞你的！」

陸連聲目光獃滯，任由他抱著，直到坐在馬上。對了，皇上怎麼會下旨？

「你去找找，有沒有顧副將的屍體...」陸連聲輕聲命令到，自己卻是駕著馬往長安奔去。

不眠不休四五天左右，陸連聲終是到了長安。他下馬，隨即無力地跪在地上，臉上仍有淚痕。

眼前多了一抹明黃色的靴子，「來人，將小侯爺抓起來。」

陸連聲嗤笑一聲，隨即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陸連聲已經在皇宮的牢里。雙手被捆住，周圍無比陰暗潮濕。只是心中仍舊悲怨，從小養尊處優的陸連聲無暇顧及。

「陸連聲，你可知罪？」皇帝的聲音在面前響起。

陸連聲勉強直起身子，「我有何罪？」

「你包藏朝中重犯，你說這是何罪？」

陸連聲輕嗤，「我怎麼會包藏重犯，我陸家一生為皇上效命，難道皇上還不知道？」

「哈哈哈，好一個為我效命！你可知顧新橙是誰？」

「不知。」

「她是十年前被滿門抄斬的顧辛城的女兒！我原以為她逃了也就罷了，沒想到竟被我遇見在你們府上。」

「她叫顧新橙，是我十年前從小巷子裡帶回來的！根本不是你說的那個人的女兒！」陸連聲爭辯。

「嘖，你知道她為什麼叫顧新橙嗎？不過是為了紀念她的父親。連聲，你被騙了。」

被騙了？陸連聲坐到地上，茫然若失。他喜歡了這麼久的顧新橙竟是顧辛城的女兒。難怪，難怪她那麼懂將軍的作風，也會些武功戰術。

「可是哪有什麼關係！她從沒有想過殺人！」

「那是你傻。她自己也認了，自己當初跟你回家只是想報仇，順便活下去。我說要治她的罪，她卻說要上戰場殺敵。嘖，壞人就是短命。殺個敵，倒把自己賠進去了...」

「別說了！」陸連聲哽咽。

皇上上前解了他的繩子，嘆了口氣，「今日朕將你抓進這牢中也沒想治你的罪，畢竟你什麼都不知道。只是這將軍怕是不能當了，你就回陸府當你的小侯爺吧。」

陸連聲低著頭悶悶不說話。回到陸府像是變了個人。再沒有了往日的活力。陸老爺陸夫人也拿他沒法，只當他得了失心瘋。

一年後。

陸連聲和衣準備睡下，忽的望見窗外月色正好。腦子裡突然想起先前與顧新橙在院里喝酒的場景。他已經好久沒喝酒了。

燒一壺酒，再備上一碟土豆米。陸連聲坐在石桌旁望著對面喝酒。

「顧新橙，明日我便去打仗。回來我要跟你說一件事。」

「顧新橙，嘖，算了，還是現在說吧！我怕以後就沒機會跟你說了。」

「顧新橙，我喜歡你。不知道你是否也屬意於我。不過那都不重要，不管你喜不喜歡我，我都要娶你。等我回來。」

「顧新橙，你怎的還不回答我？」風吹起陸連聲未冠的墨發，一身白袍顯得他更加瘦削。他猛的將酒喝下，嗆得咳了起來。

月色慘白，陸老爺看著陸連聲醉倒在桌上，搖了搖頭。

第二日。陸連聲醒來，見陸老爺坐在他床邊，有些驚訝。

「連聲啊，你已經在家裡悶了許久，怕是要出去走走散散心。」

陸連聲不回答他，木木的搖了搖頭。

陸老爺皺眉，伸手將他拖起來，換上衣服，隨即大吼 ，「陸連聲！你看看你現在成了什麼樣子！不就是個女人嗎？大街上有的是！我現在就帶你去找！」言罷拉著陸連聲出了府。

街上仍舊喧嘩，陸連聲表情獃滯。陸老爺指著前面賣苦菜餅的攤子，「陸連聲，去給我買兩個餅來，有點餓了。」

陸連聲不應，腳步慢慢朝那邊走去。

「要幾個餅...」

那人聲音越來越小，陸連聲抬頭望向她。見她一身湖藍衣裙，頭髮被頭巾圍起，除了臉上有個一寸長的疤，完完全全跟顧新橙一樣。

「你！你是不是...」

「不是，你認錯人了。」女子低頭，開始收拾東西。

陸連聲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她拉進懷裡，下巴摩擦她柔軟的發。

「不管你是不是，我都要娶你。」

懷裡的人一抖，隨即開始奮力掙扎。陸連聲抱緊懷裡的人，嘴角揚起一抹好久不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