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要麼大俗，要麼大雅，半俗不雅是最痛苦的。徐志摩是大雅，馬德保是大俗，他們都是快樂的人。而你，內心應該十分痛苦。

宋妤一個人慢慢地走在街上。如今已是冬天，只有橘黃的路燈以及街邊發出暖光的小店。天飄起了小雨，宋妤抬頭望瞭望，心裡突然想起一句斜風細雨不須歸。要不然今天就不回去了吧？反正家裡也沒什麼人。

打定主意，宋妤轉身進了家咖啡店，隨便點了杯咖啡便坐在店裡最角落蹭WiFi。

今天正好是她關注的一個做小東西的博主更新，長評說不定還可以被抽中送一個禮品。

叮！

宋妤剛碼好長評，便收到一條私信。宋妤發了評論，退出界面點開私信，是一個不知道是誰的人。

家裡出了事，快回來。

宋妤皺了皺眉，翻了翻那人的主頁。全是些英文，宣傳，沒什麼照片。應該是個小號。宋妤想著，抿了口咖啡繼續刷微博。

接近凌晨，宋妤打了個哈欠，起身結賬準備去公園逛逛。說實話，她還從來沒有見過凌晨的公園是什麼樣的。

晃晃悠悠走到公園，宋妤裹緊了身上的披肩，幸好出來帶了披肩，不然肯定會被冷死的。

叮！

手機又響了。宋妤打開微博，發現那個博主竟然回了她！

您好，您被選為長評的幸運小仙女！請私信我留下您的地址，我將會寄一份小禮物給您。=￣ω￣=

宋妤一愣，而後是一種洪流般的欣喜湧向心裡。宋妤抑制住想要大叫出來的慾望，開心地跺了跺腳，一蹦一跳坐到公園的長椅上，回覆博主。手機發出熒熒的淡光，宋妤臉上光潔，嘴角微微翹起。

「宋妤。」一陣帶著怒意又被壓抑著的聲音從宋妤身後響起。

宋妤手一抖，點了發送。地址還沒寫完呢！

宋妤轉頭，正對上一張陰翳的臉。

「嘿嘿，段離山，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宋妤有些驚訝，他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家裡出了事，」段離山垂眼看見她手機上的界面，「我明明給你發了私信，你看見了都不回我？」

宋妤語塞，她怎麼知道那是段離山這尊大佛！

「出，出什麼事了？」

「沒事，就是你一直不回來，姐夫急得高血壓犯了。」段離山淡淡道。

「高血壓犯了？」宋妤倒吸一口涼氣，她爸啥時候變得這麼嬌氣？「你沒給我爸說是你把我甩下車的？」

「我去KTV了，沒回家。姐給我打電話來的時候我才知道你這麼晚了還沒回去。」

「那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宋妤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手機定位。」

「定位？！」宋妤沒想到，「你這個卑鄙小人...」看著段離山逐漸臭掉的臉，又轉口道，「不過我喜歡。我爸好些了嗎？先回去吧，我想睡覺了。」言罷拉著段離山走出公園。

段離山沒說話，任由她拉著。空氣有些冷，段離山看著走在前面宋妤被蚊子咬得全是包的腿，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在公園門口繞了幾圈，宋妤終於停下來，轉頭問道，「你的車呢？」

「我喝了酒，沒開過來。」

「......」宋妤嘆了口氣，可是內心卻十分激動。她可以和段離山在公園裡湊合一晚，孤男寡女，花前月下...嘖嘖，想想就刺激。

「那怎麼辦？」雖然高興，可是宋妤還是要裝模作樣問問。

「一會班代要來接我，你可以坐巴士。」段離山看了看她，「下次不要再像個小孩子一樣到處亂跑了，早點回家。」

宋妤低了頭，像是被潑了盆冷水。該死的段離山！什麼舅舅，什麼同學會，壓根就是想整她！

耳邊傳來喇叭聲，眼前有刺眼的光。是班代來了吧？宋妤抬頭，見段離山正盯著她，眼神不解。宋妤吸了口氣，悶悶道，「你先走吧，我一個人回去。」

沒人回答。良久，宋妤再抬頭看時，眼前已經恢復了剛才的寂靜。眨眨眼將眼中的濕意風幹，宋妤去了車站，坐了回家的巴士。她開了窗，想讓自己冷靜下來，自己是不是太不知趣了？

她承認自己以前確實不懂事，坑了段離山不止一次，可是也犯不著這麼恨她，一回國就想著法整她吧？

宋妤看向窗外，頭髮被風吹得亂飛，記憶又回到幾年前。

那時段離山每周六來幫她補課，無非就是做做卷子講講題。炎熱的六月，宋妤覺得煩躁。

「又沒及格。」段離山放下紅筆，神情嚴肅。

「哎呀這很正常，你不必放在心上。」宋妤看他正經的表情不由安慰道，一手不停在臉上抹治痘膏。

段離山抿嘴，「我倒是不急，關鍵是你馬上要期末了，還不及格，你爸怎麼想你？」

「怎麼想我？沒教好不應該是你的錯嗎？」宋妤反駁。

「關鍵學生太笨，我沒辦法。」段離山聳聳肩，一臉無所謂。

宋妤氣鼓鼓地瞪他，對視了一會，宋妤突然眨眨眼，狡黠的笑道，「其實這段時間我都沒有認真，不然以我的智商怎麼會不及格？」

段離山挑眉，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只要你陪我去滑冰場滑冰，我就認真學習！」

段離山沉吟了一會，還是點了點頭。

又是一周星期六，宋妤準時在滑冰場門口見到了段離山。他穿了一件白色T恤，黑色運動褲，眉眼淡淡，整個人說不出的清爽。

「宋妤，這是最後一次允許你出來。」

「什麼？」宋妤不敢相信，「這明明是第一次！」

段離山不理她，徑直向裡面走去。

宋妤撇撇嘴，還是跟了上去。

滑冰場很涼快，宋妤換好鞋段離山已經在裡面劃得暢快了。宋妤滿眼羨慕，奈何自己卻是個新手。

小心翼翼扶著把手進了場地，還沒站穩就滑倒在地。宋妤有些尷尬，坐在地上不起來。

「再坐下去，屁股就要濕了。」段離山的聲音從頭頂響起，宋妤抬頭對上他憋笑的臉。他朝她伸出手。

宋妤起身後拍拍屁股，另一隻手卻死抓著段離山不放，「你教我吧！」

段離山沒有放開她，「明明不會還來這裡幹嘛，不懂裝懂是最無聊的。」沒等宋妤回答，他便拉著宋妤滑到場地中間。

宋妤有些無措，心裡向吊了一塊大石頭。剛剛摔的一跤她再也不想經歷。手緊緊抓著段離山。

練了一會，宋妤感覺有些適應了，便漸漸放開段離山自己小步的滑。段離山跟在她身後，以防她又滑倒。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宋妤有些嘚瑟，滑的速度也快了起來。

迎面來了個小孩，宋妤趕忙調轉方向，又恰好撞上身後的段離山。段離山猝不及防被宋妤撞倒，宋妤跟著倒了下去，手肘上的護腕正好磕在段離山的牙上...

周圍響起驚呼聲，宋妤只覺得手肘打在了段離山的臉上，沒想到段離山被送去醫院時竟被她磕掉了兩顆牙。乖乖，段離山毀容了，罪魁禍首還是她宋妤！

接下來這幾天，宋妤有些心不在焉。連著膏藥也沒塗了，整日發獃。

段離韻（段離山的姐姐）看不下去了，就熬了鍋綠豆湯端進宋妤房間。

宋妤正在發獃，看見她進來了也沒說什麼。段離韻把綠豆湯放在桌上，想了想還是柔聲說，「小妤，段離山沒事，就是牙磕掉了兩顆，這周還來補課。」

宋妤轉頭看她，看著她小心翼翼的表情，臉上幾天沒擦藥的痘痘火辣辣的，心裡一股無名火，「你知道什麼？我才不是擔心他，我告訴你我是故意的，我才不會領你的好意！還有，把你的湯端出去！」

宋妤一口氣說完之後，起身撲在床上。她只聽到一聲嘆息，而後是輕輕的關門聲。

周六。

段離山果然來了。只是帶著口罩，只露出一雙漂亮的眼睛，看不出情緒。

宋妤有些局促，她不知道段離山是不是在怪他。跟著段離山進了卧室，宋妤看著他拿出一堆卷子，轉身對她說，「宋妤，兩個小時，把卷子做完。」

語氣平平，可宋妤還是聽出他的怒意。畢竟也沒誰能兩個小時做完這麼多卷子。

宋妤抿嘴，一言不發的坐在書桌前，開始做卷子。段離山什麼也沒說，坐在她身邊望著窗外發神。

外面陽光刺眼，蟬聲聒噪，一如宋妤心裡。

兩個小時後，宋妤將做好的卷子狠狠地摔在段離山的面前，惡狠狠的說，「段離山，不就是磕掉了你兩顆牙嘛，至於這麼小氣！」

段離山沒看她，手中紅筆刷刷的在卷子上劃著勾，「全對，看來我這兩顆牙值得。」言罷抬眼看著她 ，眼裡是宋妤說不清楚的疏離，「我的工作結束了，現在，我是作為你的舅舅警告你，別在家對我姐大吼大叫。」

宋妤一怔，而後感覺如鯁在喉，臉漲得通紅。她現在一定難看極了，她想。

宋妤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她就這樣愣愣地看著段離山收拾好書包，臨走時還淡淡的對她說，「做人，要麼大俗，要麼大雅，半俗不雅是最痛苦的。徐志摩是大雅，馬德保是大俗，他們都是快樂的人。而你，內心應該十分痛苦。」

隨著一聲重重的摔門聲，宋妤心跳了一下，回過神來。以前那些治痘膏是白擦了，她居然喜歡上了自己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