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姬虞似乎做了個夢，夢裡沒有所謂殷紂淡淡的表情，只有一個眉眼俊朗，對她喜笑顏開的殷紂。

她與殷紂成親一年，她便看了殷紂一年的臭臉。記憶中他似乎從未笑過，最多隻是嘴角帶著微笑，顯得翩翩君子。

九月過得飛快。

殷紂娶李溫葉，只是為了兵權。嚴姬虞不止一次對自己說。可是在殷紂成親那天，嚴姬虞還是沒出息地躲在了房裡。

夜裡聽著走廊里傳來的陣陣腳步聲，嚴姬虞突然被打開門的聲音驚到。她向門處望去，見竟是穿著喜袍的殷紂。他神色焦急，見到嚴姬虞時臉上有一絲鬆懈，他對她伸出手，「嚴姬虞，跟我走。」

嚴姬虞看著他，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手搭上他的手。跟著殷紂走出房間，嚴姬虞才知道發生了什麼。院里一片混亂，來往的人無不是在逃跑，和著女子的尖叫和孩童的哭聲，嚴姬虞腳步慢下來。殷紂帶她跑到後門，深色凝重，「嚴姬虞，殷家倒了，樹倒猴孫散，過兩天凡事殷家的人都會被抓進大牢。這是一點路費，千萬別回嚴家。」

嚴姬虞眼眸瞪大，不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你這是什麼意思...」沉默良久，嚴姬虞聲音有些顫抖，眸中從殷紂身後映出一片火光。

殷紂不語，嚴姬虞斜眼從他腰間看見一塊兵符。

「你不也是殷家人？」

殷紂依舊不語，眼眸低垂似在思考什麼。身後金屬質感的摩擦聲越來越大，嚴姬虞猜到是官兵來抓人了。

「要走一起走。」嚴姬虞抓住殷紂的手，卻怎麼也拉不動他。那時候，嚴姬虞的心總算是沉下去了。她放下殷紂的手，將銀票揣進衣袖裡，而後抬頭對上他失神的眼，「殷紂，祝你好運。」

嚴姬虞說完深深地看了殷紂一眼，轉身前看到他朝她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這是一年來他第一次對她笑，也是最後一次。

一年後。

嚴姬虞這一年聽說了很多事。

聽說在朝廷勢力強大的殷尚書一家，在其三子成親之日被檢舉貪污受賄，喜劇變成悲劇，一家人鋃鐺入獄。

聽說殷紂沒有娶李溫葉，在禮成前一刻他亮出兵符受命抓了殷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包括他自己。

聽說殷家一家人定在今年秋斬首。他的妻子至今下落不明，即使殷紂一直說他與那個姓嚴的妻子早就和離。

聽說殷辛原可以免刑，卻因不遵守規矩而被流放西北。這規矩，居然是不尊敬嫂子和私自偷換嫂子的紅綢。

嚴姬虞買菜時聽到這些消息時，手一抖，兩個雞蛋摔在地上蛋清蛋黃流了一地。

此時街上的一切她仿若未聞，將手中碎銀交給小販，木然地走在街上。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知道這兩年，她欠殷紂的太多了。

十月，殷紂行刑時嚴姬虞擠在人群中。她看見他跪在地上，穿著囚衣，遠沒了往日的雅緻。墨發披散，她見他抬頭，似對著自己這邊看了一下。隨即嚴姬虞捂住眼，可還是聽見四周驚呼聲，她彷彿感覺那溫熱的血灑在自己身上。

自此，人間沒有了殷家，嚴姬虞沒有了殷紂。只是偶爾嚴姬虞想起那晚殷紂對她露出的微笑還是會淚流滿面。

她不知道的是，殷紂是第一次對別人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也是最後一次從心底里祝福一個人開心快樂，長長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