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

……

「依…依秋…」那時瘦小的江已舒看著玉雪可愛的小女孩，像是看著什麼稀世珍寶。

「阿舒！」陸依秋天真爛漫地笑著，說：「阿舒，沈伯父說要讓小安長大了娶依秋做老婆！說要和陸家結娃娃親！」

陸依秋卻不知道，這個消息對於江已舒來說不亞於晴天霹靂。

「依...依秋，你答應了？」

「嗯！」陸依秋笑著，笑容甜美的像是上帝座下的安琪兒，但她吐露的話語卻讓江已舒墮入地獄。

「當然了，我很喜歡小安啊！我想和小安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

「依秋！」站在遠處的江已安穿著小西裝，遠遠看去就像一個小王子一般耀眼和優雅，聽到他的呼喚，陸依秋開心地向他跑去。

西式花園地拱門下，兩個小小的孩子卻像是金童玉女一般般配，似乎能讓人透過時間的空隙，窺見長大後新郎拉著新娘跨入拱門的那一步。

而繁花錦簇的陰暗處，有一個瘦小的孩子，卻面容扭曲地攥緊了拳頭。

……

「要在這裡玩捉迷藏嗎？」江已安看著堆滿貨物的倉庫皺了皺眉，對於教養良好的他來說，庫房重地並不是用來遊樂的地方。

「是的，依秋說她藏在裡面，等哥哥去找她。」江已舒怯怯地站在江已安地背後，小聲說道。

「是嗎？」江已安不疑有他地走進去，在貨物中找著小小的女孩，江已舒卻悄悄後退了兩步，向著旁邊跑去。

「阿舒？」

江已安一回頭，發現江已舒居然不見了，他以為這隻是遊戲的一部分，繼續尋找起陸依秋和江已舒。

堆積成山的貨物是最好的掩體，江已舒找到汽油，費力地將它們倒在貨物和出口附近，接著，他劃亮了一根火柴，輕飄飄地將它扔到貨物中。

那一瞬間，亮麗的火線映亮了江已舒瘦黃的臉，竟如同魔鬼一般狂熱得可怖。

他卻不知道，貨物中間，有個女孩驚恐地目睹了這一幕。

江已舒原本地打算是將江已安引來燒死在倉庫中，他沒有想將陸依秋也卷進來，但沒想到半路上被陸依秋髮現。好奇兩個好夥伴去哪裡玩的陸依秋悄悄跟在了後邊，進入了倉庫。

由於倉庫中堆積了不少的貨物，其中還有助燃物和易燃易爆物，火勢很快就蔓延開來。

「咳咳！依秋！依秋！」江已安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失火了，但是他沒忘江已舒跟他說陸依秋還躲在倉庫中。所以看到火勢蔓延開之後，他沒有直接往外跑，反而開始不停地尋找陸依秋。

男孩稚嫩惶急地嗓音回蕩在烈火熊熊地倉庫中，濃煙和大火阻擋了視線，躲在一旁地陸依秋已經看不見江已舒了，她只能聽見江已安在不停地呼喚她。

「依秋！陸依秋！你在哪？」

「這裡！咳咳！小安哥哥，我在這裡！」

循著聲音，江已安終於找到了陸依秋，他撲過去拉起陸依秋，艱難地向著倉庫門口走去。

大火蔓延前已經逃到倉庫外地江已舒看著眼前衝天的濃煙，眼中儘是扭曲的快意，直到已經聽不見江已安呼喚陸依秋的聲音，他才靠近倉庫門口，假裝被濃煙熏到，暈了過去。

倉庫內，江已安緊緊抱著陸依秋，替她擋住大火的灼燒。

「來人啊！救火啊！」

劇痛扭曲了一切，江已安還不忘死死抱緊陸依秋，期望能夠讓她活下來。

「江…已舒。」被護在懷中的女孩卻不斷蠕動著雙唇，在滾燙的空氣中倔強地想要告訴別人什麼，可惜卻無人聽到女孩最後地控訴。

發現倉庫失火的江家人立刻組織滅火，最終救下了已經被燒得奄奄一息的江已安和陸依秋，也『救』了在倉庫門口發現的江已舒。

……

「江先生，您的大兒子全身燒傷面積達到百分之八十、三度燒傷面積達到百分之三十。小兒子雖然沒有燒傷，但吸入性損傷嚴重，再加上他患有先天性的肝病，建議還是即使做手術，進行肝移植。」

「江先生，恕我直言，您的大兒子非常痛苦，救治成功率極低，在這樣拖下去也只是延長他痛苦的過程罷了。而且您的小兒子不能再拖了，最好…最好還是趁您的大兒子還活著，進行活體肝移植。」

「江先生…能救一個是一個吧…」

急救室外，江老爺聽著醫生對他的建議，只覺得天旋地轉，這個世界都崩塌了。

大兒子重度燒傷，能不能救得活還是兩說，就算是救活了，他以後還要面對植皮和後遺症，基本上這輩子就這樣毀了。而二兒子傷勢不重，卻還需要肝移植。

救還是不救？救誰？

最後，江老爺還是做出決定。

「將小安的肝移植給江已舒，讓…小安…無痛的離開吧！」

「啊！」另一邊只有臉部被燒傷的女孩忽然感到錐心之痛，慘烈地叫喊起來。

……

「之後，得到自己哥哥移植的肝臟，你重獲新生，奪取了江伯父的權力，還說並不嫌棄已經被燒傷毀容的我，娶我為妻。」陸依秋慘烈地笑著，像是在講一個大笑話一般。

那場大火中，是江已安拼盡全力救了陸依秋，自己被燒成重傷然後被親人放棄，陸依秋只是燒傷了臉，在植皮過後便恢復了正常生活。但那場大火給她帶來地心理創傷太過於嚴重，之後的二十年她都是半瘋半癲、渾渾噩噩地活。

她忘了江已安，也忘記了江已舒，只是終日活在漫天大火地噩夢中。

對於一個臉部毀容、瘋瘋癲癲的女孩，陸家也慢慢失去了對她的寵愛和耐心，放任失去利用價值的陸依秋行屍走肉一般活著。

就在這時，已經接手了江家，作為整個京都最炙手可熱的青年才俊的江已舒卻向陸家提親，指名要娶已經是個瘋女人的陸依秋。

不光是陸家，京都所有世家的人都不能理解這件事，不能理解為什麼江已舒放著那麼多名媛閨秀不娶，偏偏要娶一個毀了容的瘋女人。

江已舒優雅地挽著陸依秋，對所有媒體和外界稱江家和陸家有娃娃親，他一定要娶陸依秋為妻，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他都愛她。事實上，這些年來，江已舒對陸依秋確實很好，好到從來沒有找過其他女人，外界都說江已舒是個深情不改、事業有成的男人，卻沒人知道當年火光下掩藏的罪惡。

直到再次回到這家醫院，熟悉的環境喚回陸依秋的記憶，小安的出現攪動了記憶的死水，讓已經死去的往事重見天日。

「江已舒，是你放的火！是你放的火！」陸依秋怒視江已舒，她終於喊出這個遲到了二十年的真相。

「沒錯！是我放的火！」江已舒收緊他的手，他向一條陰毒的蛇吐出它腹內的涎液，將壓抑在心中多年的污濁傾斜而出。

「我就是要燒死他！」

「我們都是那個老男人的孩子，憑什麼他生下來健健康康、擁有所有人的祝福，而我只能拖著苟延殘喘的身體痛苦的活！」

「而且，他還要奪走你！奪走你！為什麼！為什麼！」

「他已經擁有了那麼多，可我只有你！只有你！就算如此，他還要奪走你！」

「我不能原諒！我是為了得到你，我只是為了得到你，你懂嗎？」

「我愛你，我愛你依秋！我從來都愛你！」

「滾！」陸依秋猛地用力將他推開，自己跌落在地上，血從身中流下，淚卻早已流幹了。

「我從來就沒有屬於過你，從來就沒有！「

是因為她嗎？原來江已舒會縱火，也是因為她嗎？所以她被燒毀了臉，瘋瘋癲癲地嫁給這個魔鬼，就是她地懲罰嗎？

「別以此為借口！」馬爾斯看向江已舒，冷聲道：「嫉妒為原罪之一，被內心的魔鬼所蠱惑，你才會犯下如此罪行。」

「有罪便是有罪，無任何理由可借！」

劉銹看著江已舒，目光發冷。

其實陸依秋並沒有做錯什麼，江已舒說是為了得到陸依秋而想要縱火燒死江已安，可事實上，他想要的更多。他想要江家少爺的地位、想要健康的身體、想要陸依秋…而想要得到這些，江已安就是他最大的阻礙。

他不時為了陸依秋才縱的火，他是為了他自己！

兩個人卻沒有發現，隨著陸依秋的講述，江已安的雙眼慢慢清明起來，他冷眼目睹著這一切，漠然不語。

二十年前，他的弟弟把他騙到倉庫在妄圖放火燒死他，他用盡生命的保護的女孩成了自己弟弟兼仇人的妻子。他卻被困在這個荒蕪了二十年的醫院中，保持著孩童的模樣，獨自咀嚼著仇恨和痛苦的味道。像一頭反芻的牛，不斷從回憶中榨取著支撐自己的力量。

「不論你是為了什麼，我都不想知道了。」江已安看了一眼劉銹和馬爾斯，他忽然撲向江已舒，身上燃燒起幽藍色的火焰。

「我只想讓你償還我曾經感受過的痛苦！」

「跟我一起，化為灰燼吧！」

「不！不要！」江已舒慘叫起來，江已安身上的火焰燃燒到他身上，將他整個人吞沒。

「救我！救救我！」江已舒向著馬爾斯和劉銹伸出手，想要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