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也是傷沒好想避開那幾個混混，高展連著兩個禮拜都沒有缺課，老老實實睡到了最後。

放學鈴聲一響，他就直接出了教室。葉汐要收拾東西，總是會慢他幾分鐘，他又走的沒有高展快，總是在課後上演長跑，但是後來他就學乖了，總是在下課前就收拾好，總收到老師的白眼。

葉汐很高興高展能接受和他一起回家，他們住的地方意外的離得很近，那一片的地兒，房價都不低。

葉汐邀請高展去他家坐坐，但高展嫌麻煩，他不會跟人好好打招呼。

「到時候惹得你爸媽不高興還給你惹麻煩。」

高展在下一個路口轉彎，葉汐看著他消失在視線中，轉身就抓著路燈拚命拉扯像個瘋子——高展剛才是不是在關心他？

他斜挎著包，額頭抵在燈桿上的小廣告上，一個人咬著下唇笑的眼睛眯起，眼底花花綠綠，像是炸開了煙花。

「佳佳，今天怎麼這麼高興啊？」

葉汐大名很好聽，卻有個很大眾男女皆可的乳名，是爸爸說小名就是要樸素一點兒，命好。

「沒事兒。」葉汐跑回卧室，一個人趴在床上打滾，緊緊摟著被子——他好想抱一下高展，面對面的，像現在這樣。

葉汐放學能跟著高展走好長一段，上學自然也可以，只要他準點到路口，一定能等到高展，因為高展不會提前一分鐘到教室，他很簡單就算到他大概什麼時候會出現。

高展第一天在路口見到葉汐的時候很意外，但是他不會表現在臉上，只是那一天兩個人都遲到了。

第二天葉汐沒堵到高展。

第三天葉汐提前十分鐘到那裡，又堵到了。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表達這種心情，好像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被高展一個舉動塞進了自己身體里，讓他興奮得不知所以。

「你真的不考大學麼？」

「其實我覺得你很聰明，啊，我不是拍你的馬屁，就是感覺……」

「你打架這麼厲害，是經常打架麼？」

「我……你能不能走慢一點兒？」

大概是被他煩到了，高展照舊盯著前邊兒的路，只是腳步似乎真的放慢了一點兒，葉汐就會小跑到他旁邊，默默地不說話了，好像他的目的就是能好好地走在高展身邊。

漸漸地，高展和他說的話多了很多，雖然依舊很無情。

漸漸地，他發現自己話也多了起來，雖然很多是自討沒趣。

漸漸地，學習任務越來越重，他卻用更多的時間在猜測教室最後一排的人睡覺時做的是什麼夢。

然後在某一天，他就被自己的成績單忽然打醒，不，應該說是給了他一個警告。

他是不願意醒的。

老師幾乎每天都找他去辦公室，說他這個月的每一門考試都在下降，問他在想些什麼，對不對得起自己，對不對得起老師和父母，思想工作做的嚴重又有效果。

「這就哭了？」高展無法理解，考得不好有什麼好哭的，「沒用。」

他不明白一個好不容易將自己保持在離神壇如此之近的位置的人，忽然發現自己倒退了百步是什麼心情。

葉汐更怕的是班導那一句——你對不對得起父母。

他的心沒那麼勇敢堅硬，可偏偏不變成那樣，高展就不會喜歡他。

這天放學高展又是第一個走出教室的，但直到他走到他們分手的那個路口，葉汐還是沒跟上來。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那根被小廣告貼的沒有一處幹凈地方的路燈，忽然覺得心裡一陣煩躁。

葉汐開始拚命補課，好在他平時都有在努力，上課時因為分神漏聽的內容找了好幾個同學要筆記，也漸漸地補了上來。

但他發現其他同學似乎都不是很想和他說話，都是很尷尬生分的打招呼，其他的就沒了。

第二個月，葉汐的成績回來了很多，只是還比不上他原本的成績，老師也滿意了一些，沒有在期中考試請他的家長。

而他也一個月沒有和高展說過話了。

落下去只要那麼幾天，想要爬回去，卻要花上幾個月，他這一個月每每覺得煎熬，想靠近高展想靠近得不得了的時候就對自己說，這是試煉。

但是他不知道這個試煉有什麼意義，或者這隻是一個安慰自己的借口，他實在是太想和高展說話了，用不去見他逼迫自己學習，既本末倒置，又讓他覺得委屈。

唯一最正直的理由就是，他要考好，上好大學，不能讓父母失望。

本來是理所當然的一件事，現在變得需要了獎勵。

他要獎勵自己去見高展。

葉汐收拾好自己的書包，跨上就追了出去。

他已經跑得很快了，卻沒看見高展的身影。他跑得累了，停在原地，四周都是人，但是沒有他想見的那個。

他是不是生氣了？是不是在怪我？

是不是以後都不會理我了？

葉汐死死抓住包帶，不知如何是好。

他連做夢都是高展的輪廓，他只是放不下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榮譽而已，他已經這麼沒出息了，怎麼能變得一無是處……

西巷子的角落裡又上演著社會最底層的毆打事件，高展也很久沒活動身體了，心裡又不痛快，正好拿這幾個下手。

葉汐在他們分手的路口等著，等到了晚上七點，也不肯回家吃飯。

高展看見他像一根冰棍兒似的杵在路中間，凍得都不會動了，忽然火大，又沒什麼理由發出來。

「高展……你又打架了？」

高展沒看他一眼，手還是揣在口袋裡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直接從他身邊走過，葉汐的手僵在半空中。

身影交錯的一瞬間，葉汐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落，眼淚很沒有骨氣地流了下來，喉結上下滾動。

他猛地轉身，卻發現喉嚨里發不出一絲聲音。

高展就在他身後越走越遠，消失在黑暗裡。

頓時淚水流的更凶。

高展實在是太難接近了，遠離他只需要那麼幾天，重新回到離他近的地方是不是也要很久？

他是真的很沒用，流眼淚已經是最能體現一個男人軟弱的事兒了，他卻因為想到這件事能越發地難過。

以至於成了個惡性循環，越是怕，就越是哭。

他難受地靠著路燈，滑坐下去，寒冷促使他抱緊了自己的膝蓋，把臉埋在裡面，慌亂與無措佔據他的整個胸腔。

……好想和他說話。

「什麼樣子，這樣也好意思說想做別人的男朋友。」無情的話語從頭頂傳來，葉汐心都停跳了一拍，淚眼模糊地抬頭，像個被人拋棄的小動物。

高展像個無情的神明，微眯的眼中倒映出閃爍的光，看不出情緒。

他哽咽著說：「我是很沒用……」

「你是真的很沒用。」高展看他落寞下去的神情，真怕他哭著哭著眼淚在臉上結冰，居然翻了個白眼，拉下自己的口罩，唇邊呼出霧氣，「回家會不會？」

葉汐擦了擦眼睛，「……會。」

「那還不走。」高展不耐煩，「還要我送你啊？」

高展說完，就邁向了他平時不會走的那個方向。

葉汐什麼都沒有問，也沒有辯解，沒有再說他想說的任何一個字，高展肯陪他走一段不屬於他原本應該走的路，他只想好好地把這段時間記在心。他們走在路中間，影子每隔半分鐘，就會在兩邊路燈的催促下碰個頭，接著又分開，每每那個瞬間，他都覺得臉上一熱，心裡泛甜。

到了家門口，葉汐站定，高展知道到他家了，看了眼門牌，「走了。」

葉汐叫住他。

他說雖然葉汐還是很窩囊，什麼都不敢做，但他還是想做高展的男朋友。

高展背對著他，嘴角忽然彎了一下，「做夢吧你。」

不用他說，葉汐每晚都在夢裡成為高展的男朋友，有時含含糊糊地說著夢話，也都是一個名字。

第二天，還是同樣的時間，他又等到了高展。

他依舊怕老師找他談話，也怕自己成績下滑讓爸媽被請喝茶，但是走在高展旁邊的時間他真的感覺自己有了勇氣，那段時間就是他的充電時間，再怎麼累好像都可以忍下來，熬夜到凌晨都覺得精神很好。

「那放學的時候……」

「我去雙石買球鞋。」高展低低說完，拉上口罩先進了教室。

葉汐一個人對著空氣，傻笑著做著嘴型——那我去雙石找你。

葉汐知道今天是高展的生日，他身上帶了自己的零花錢，如果高展看上了哪一雙，他就攔下來，說他買了，搶先一步到收銀台，完了再送給他。

這一定很男朋友了。

他喜滋滋地想著高展會有什麼表情，雖然大多是都是他在諷刺自己自作多情，但還是不可抑制地白費了物理老師一下午的深情講解，滿腦子都是高展輪廓分明的臉，和一雙白球鞋。

下課鈴響的時候，高展真的也沒有等他，葉汐挎上包，想先一步到鞋店，看看自己錢帶夠沒有，不夠的話還來得及回家問爸媽借。

他一路小跑著，按照記憶的路線找那家商場，走到一條稍近的小路上，風吹過來，葉汐聞到濃重的煙味。

路邊蹲了五六個頭髮染成五顏六色的青年在抽著煙，齊齊看向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