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留給人們的除卻說不完的故事，還有止不住的傷痛。爆破的聲音時刻迴響在耳邊，閉眼還能看到焦黑土地上四下散落白骨與血肉，帶著讓人無法忘懷的腥臭。

他在夜晚又回到這個噩夢中，耳邊慘叫連連像是打不完的子彈每一枚都精準沒入身體，慢慢地鑽進他骨骼最後灰飛煙滅。

「嗚……」腹部熟悉的疼痛席捲而來，不由得蜷縮身體希望它快點過去。睡夢中被疼醒是件壞事，眩暈讓他睜不開眼，還要壓抑著嘔吐感與疼痛。

腦子裡一遍遍回放的畫面此時倒是暫停下來，似乎就是為了故意勾起疼痛才播放的。

稍稍伸展身體想要緩解背部的不適，卻引發更劇烈的反應。疼得他心如死灰，覺得幹脆跳窗死了算了。

打斷他跳窗想法的是一雙溫熱的手，輕輕放在正在疼得地方將熱度傳導過去緩解了些許疼痛。扶著他躺平後，還窩心遮住他眼睛才打開床頭燈。

好不容易睜開眼，緩了一會眼前慢慢清明，才看清身邊的人正注視著他。

「回來啦。」他嗓子啞的厲害，想爬起來喝水發現自己虛的動不了，明顯也被注意到，水杯就來到唇邊。

「晚上沒吃東西？」水是溫熱的，喝進嘴裡還有絲絲鹹味，流進胃裡時疼痛基本都消失。他搖搖頭回答：「喝了粥，剛才又做夢，所以有點疼。」

「睡吧，我在的。」說罷屋裡陷入黑暗，他被摟在寬厚的懷中再度沉沉睡去，這次沒有做夢。

——————

武果這人不抱怨任何事，畢竟他能從戰場上活著回來就已經是老天爺保佑，日子再怎麼不舒坦對於他都是好日子，比至少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強的多。雖說留下的傷挺折磨人，但最疼最苦的都熬過去了，現在又算什麼。

安定下來後拗不過自己爸媽，就住回了父母家。大概是他們太操心自己這已經廢掉一半的身子，平時就差端著碗喂飯。

而且家人嘛，操心完自己身體就開始操心婚事，除了在耳邊念叨還悄悄摸摸的給他去安排相親。

武果又不好拒絕，只能硬著頭皮上。穿著老媽精心準備好的西裝，覺得哪都彆扭。他骨架大個子高，當兵時要肌肉有肌肉，身材勻稱看著還行；現在基本就皮包骨，加上受傷後遺症又有點駝背，穿上這身衣服後活像除了頭外其他都是偷來的。

坐在人家小姑娘面前，要話題沒話題，要氣氛沒氣氛，他發出最多的聲音就是喝不慣紅酒的咳嗽聲。最後小姑娘擦擦嘴掏出錢包：「抱歉啊大哥，咱倆不合適。」

這樣的人和誰都不合適。經歷四五回相親失敗的武果把自己後半生毫不猶豫劃進養老院，交完錢就等死的那種。

爸媽不再催是因為最後一次相親時遇到的小姑娘是個開朗性子，見面就往遊樂園跑。海盜船跳樓機都沒能怎麼樣，但一個蛋筒就把他放倒。

他靠著樹吐的昏天黑地覺得全身血液大概已經沒有的時候，模模糊糊聽到那小姑娘在一旁哭著打電話說：「媽，我買的冰棍毒死人了！！」

等在醫院裡睜開眼，爸媽並不在旁邊，倒是自己老妹坐床邊吧唧吧唧吃著蘋果，說話是果汁亂飛：「老哥，要我說你現在相親失敗都是不打扮自己整的。」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武果覺得自己在戰場上廝殺的幾年裡，自己妹子長歪了。

捱到出院回家，爸媽閉口不提自己結婚的事，只是天天在他跟前看青春愛情劇。到了男男女女打波的鏡頭，老兩口齊刷刷看著他，眼睛就差冒綠光。

武果被盯得心裡也委屈，又不是自己不想打光棍的。可他夜裡一個人想著這事，就覺得是自己的鍋，應該再健康點回來。

老妹倒是不閑著，誓要把自己的想法貫徹到底。好容易熬過半月陰天，找了個艷陽天就扯著他出門買東西。

路上說的話十句裡面八句半是要把他打扮的漂漂亮亮，還有一句半是跟他講如何保養。

武果看著自己妹妹亮晶晶的大眼睛，也不好拒絕，跟著她就踏進陌生無比的大商場。裡面除了物品外都是人，這麼多活人聚一起看的他頭皮發麻。

男人永遠無法理解女人逛商城是如何做到逛整天都不累的，所以他已經筋疲力盡兩腿發軟時，妹子還風風火火的大包小包掄著走。

「最後一站！哥，抬頭，買完咱就回！」聽到這話的武果真是前所未有的開心，滿心歡喜應承下來抬頭就邁進去。

然後他愣了。

是家賣瓶瓶罐罐的。

叫什麼來著？護膚品？化妝品？

不容他拒絕，妹子大步就跨進去站在櫃檯前認真挑選，還不時拿起試用的往他臉上塗。

沒一會他整個人都變得香噴噴，臉上感覺像是被糊了層豬油。

無奈跟上還不滿足的妹子，看她來到一片紅色包裝的展櫃邊，仔細端詳後指著其中一個跟他說：

「你最適合用這個！」

還是左右耳雙聲道的呢。

扭頭看，自己身邊站個小姑娘也拉著男的指著這東西，四個人站位彷彿是複製黏貼般的有默契。

「是你啊！男朋友？」×2

「什麼啊，這我哥！」×2

大概比逛街精力值更難理解的就是女生們的友誼。

以至於後面四個人都坐在一起吃飯時武果還有點懵，怎麼好端端就從買東西變成和剛認識的人稱兄道弟的吃飯了呢？

他不解喝口為了照顧他而買的粥，抬頭看其他三人嘎吱嘎吱切著牛排，而自己妹妹坐在對門和另一個小姑娘聊的火熱。

而這也是他第一次見到易刑。

——————

睡醒睜眼發現身邊人不在，但還有點溫度。他剛起身坐在床邊就有件衣服蓋過來，緊接著就是一杯溫水。

抬頭看嘴裡還叼著牙刷的人，就有開心的小心思咕嘟咕嘟冒出來。他喝掉水起身一同走進浴室拿起早就擠好牙膏的牙刷：「早飯吃什麼？」

「南瓜粥或者餛飩，想吃哪個？」

「餛飩吧，我最近一直喝粥，有點膩。」武果覺得自己一米八七的個頭夠高，可站在他跟前還必須抬頭。

漱過口二人就交換了個薄荷味的吻，男人輕輕撫平他睡翹起來的頭髮，說話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慵懶：

「好，我去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