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披星夜歸
小說: 宿命難違 作者:次夏欢 字數:2098 更新時間:2019-09-21 17:14:10
那小廝在一旁的石桌上給他斟茶,回道:「奴才喚作傅青。」
月老猛的坐起來,樹葉兒飄落到地上:「你跟傅嶸姓?」
少年忐忑起來,磕巴的回他:「是……是傅嶸先生賜我的姓。」
月老若有所思的倒回椅子上,「哦。」
椅子搖啊搖,陽光透過高大的樹木縫隙打在他臉上,明明滅滅,少年看了卻膽戰心驚,連扇扇子的動作都如風一樣輕,他恨不得自己像一團空氣,生怕這椅子上的公子對他哪點不滿。
隨手接住飄落的樹葉,遮住雙眼,他雙手都搭在搖椅上,晃蕩著,隨口問道:「你多大了?」
傅青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緊了呼吸,小心翼翼的回道:「奴才過兩日便十三了。」
「呀,還小著麼。」
傅青下意識的搖搖頭,末了又想起公子用樹葉擋著眼睛呢,看不見,便說:「不小了。」
月老嘆了口氣,「若是尋常人家的孩子,這會兒正是天真爛漫的時候。」家裡境遇再怎麼差,也不至於叫少年給人做奴僕去。
少年手下動作頓了一頓,復而笑了起來:「傅嶸先生待我很好。」
「哦?」月老挑眉,拉長了尾音。
談起傅嶸,傅青倒是整個人都鮮活起來了,月老閉著眼睛,耳朵里聽著傅青的語調,都能想像到,現在他是一副多麼活潑的樣子。
「我記不清以前的事情了,大概我曾經也是有家的。」
「我是被傅嶸先生買來的,那會兒我被關在籠子里,我看著外面形形色色的人走過,他們都經我面前走過去,有的搖搖頭,儘是不滿,有的猶豫著,卻也離開了。我被關在籠子里,從天亮到天黑,日復一日,直到第三天,這一切在我遇見傅嶸先生的那一刻終於停止。」
「他是唯一一個在我面前駐足的,」說到這兒,傅青似乎恍惚了一下,身體微微顫抖,「他像是,只為我而來的。」
「那日,我看著他,就像仰望午後的日頭,晃眼卻忍不住嚮往。」
他的語調愈發的慢,月老搖動的椅子慢了下來,陽光也不動了,似乎什麼都靜止了,他豎著耳朵聽傅青訴說他與他的主人是如何相遇的。
「我知道我身體瘦弱,看起來也不怎麼健康,所以三天,走過了那麼多人,都沒人能買我回去。」
「只有先生,最終是他買我回來。」
月老從喉嚨里發出一聲笑來,傅青注意到了,看向他,目光里分明是不敢言語的不滿,好像在說:你笑什麼?難道是因為我如此渴望被人買走做奴僕而惹你發笑嗎?
他站在陽光下看著月老那幾乎發白的膚色,看著他彎的恰到好處的唇,委屈從心底蔓延。
月老伸手遞給他幾個碎銀,出聲道:「去騰雲記買些舀花糕來。」
傅青愣愣的,眼底的不滿情緒還未收起來,便被驚愕充滿了,他遲疑著接過碎銀,不自覺的撅了小嘴,放下小扇轉身沒走幾步,又折返回來問道:「要買多少?」
「你看看有多少銀子便買多少回來。」
少年「哦」了聲,轉身出門了,他掂了掂手裡的碎銀,邊走邊嘀咕著:「這夠買許多了,他一定吃不完!」
月老耳朵微微動了動,嘴角綻開笑容,自己撿了扇子輕輕的扇著。
這幾日,天氣都還不錯,月老每日都天亮前就出門,天黑後才回來,府里看門的僕人是個五十多歲的老伯,每晚更深露重時都要被拍門聲給吵醒,他總會揉揉眼睛趕緊起來披上外衫,點亮燈芯,然後提上燈籠,繞過狗舍,去開門。
他總是還沒到門前時就壓著聲音道:「別拍了別拍了,哎呦喂祖宗,您可別拍了。」說著就到了門前。
先是把燈籠放到地上,再將胳膊塞進袖子里,最後去開門閥,嘴裡還說著:「再拍將軍該被吵醒了。」
這會子恰好能看見月老的臉出現在眼前,他的眼睛總是亮晶晶的,正如此時此刻天上的月,他會笑彎了眼睛,對老伯說著好話同時也安撫他道:「不會的老伯,將軍的卧寑在後頭呢,聽不見響聲兒。再說了,要說你家將軍,那可是馳騁沙場的主兒,要醒早在我拍第一聲門的時候就醒啦。」
老伯被他說的無話可說,只能搖搖頭。插上了門閥,顛顛肩膀把衣服往上攏攏,然後彎腰拿起燈籠,燈籠的紅光照著眼前的人兒,不得不打心底里感嘆一聲真是好一副皮囊,而後就囑咐他趕緊回去休息,再佝僂著背回去自己屋。
月老便披一身月光,一路走回自己的小院,回去時,每每都會差點就將傅青弄醒。
他脫下沾著泥土的靴襪,將其整整齊齊的放到一邊,褪下衣衫,一身寒氣就那麼鑽進了被窩裡。
這樣的狀況只持續了幾天,後來他在外頭待的時間便沒有那麼長了,總是睡到了日上三竿,洗漱罷就在將軍府里到處逛逛,花花草草的摘了不少,池塘里的魚他也釣起來不少,最終都進了他與傅青的肚子。
晌午的時候就去傅嶸先生那裡蹭飯,末了再小憩一會兒,待到下午,他便會帶著傅青,跟著傅嶸的步子到將軍樊予的院里逛逛,三人下下棋,偶爾切磋個劍術。三個人,月老在石凳上坐看著,傅嶸與樊予,一個彈琴一個舞劍,一個劍花過去,落葉紛紛。這時候月老會拍拍手大讚一聲:「好!」
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當然,傅青不知道的是,在他睡著後,他該守著的某人總會翻牆出門,直到第二天拂曉時才攜一身寒氣再翻牆回來,趕緊脫了靴襪上床,在傅青趕過來叫他起床的時候從被窩裡鑽出來,揉著眼睛伸著懶腰打著哈欠向他說「早」。
傅青也會微微一笑,向他道一聲:「早」
兩人吃過飯後繼續這一天的行程。
誰也不知道月老每天行色匆匆的到底是在做什麼,也許只有他自己知道。
其實他有時候也會一整個下午都窩在屋子裡看書,或者是坐在外頭的搖椅上用樹葉蓋著眼睛,就那麼一直坐一個下午,直到月亮露了臉,蟬兒也開始鳴叫,他才會慵懶的從椅子上起身,睡眼惺忪的喊著傅青,說:「傅青,我的舀花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