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病重。

這小內侍我很眼熟，是跟在柳邵身邊的。

是柳邵讓他來找我。

小內侍揪著我的衣角哭喊，原本宮中人的規矩半點不存：「秦大人，柳大人說，他知道此事會十分麻煩，也知道您現在主持新政不方便，可、可皇上的命……皇上秋天便間或咳嗽，柳大人還以為是風寒；到前幾日柳大人才曉得，皇上兩個月前就咯血了！太醫院的人這次不知為何，無論如何都請不動；柳大人看了些醫書，能為皇上緩著，可柳大人說，若一直沒有正經的大夫給皇上看病，皇上龍體或許、或許連這個冬天都……」

之後他又稀里糊塗地哭了什麼話，我沒有聽清。

「本大夫現在就入宮！」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跌跌撞撞衝出廳門，寒風砭骨。

抬頭遙望見遠方宮宇的房檐，腳步終究還是頓住。

天暗雲低，蒼茫凜寒。

半刻沉默後，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冷靜得可怕：「你先回去。太醫院畢竟在宮中，我是外臣，要插手內宮，還需費些波折。讓柳相放心，我……一定會幫他。」

小內侍喜得連連磕頭：「多謝秦大人！多謝秦大人！」

他也曉得自己不可出宮太久，哭完喊完跪完就迅速離去。

燈火昏黃，映得蒼茫的天色更沉。

「倘若太史公再世，新編撰一冊史記，秦大夫你一定會在奸臣冊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言笑還在耳畔，不過數月。

真情也罷，假意也好。羈絆過，總是糾扯不開。

重重封鎖的皇宮，運一個人出來多麼不容易。為了將這個小內侍送出宮，柳邵不知花了多少力氣。

他說，皇上病了，要太醫，要藥。可雲藏不給。

他唯一的希望都在這裡，在我手裡。

霧潭從暗處步出：「現在你要去雲藏府上求他派太醫麼？若要去，我雖打不過他府里的暗衛，但把你活著帶出來，不是問題。」

我恍惚一陣，苦笑：「你都這麼說了，想必是看得出來，我若插手此事，必然凶多吉少。」

雲藏派人圍著的宮城，一隻蚊子都飛不出。突然飛出來這麼大一個內侍，還成功跑來我府上求救，怎麼可能沒有問題。

柳邵求救是真，雲藏藉機試探我也是真。

但皇帝那不是病，那是毒，無藥可解的毒。

換做任何一人，此時此刻都曉得，最好的選擇是與皇帝和柳邵撇清幹系。但……

「皇帝恐怕是活不成了。」

素衣的少年自廳後門步入，手裡把玩著一朵揉碎的芍藥：「秦大人，皇帝活不成，你還得活。該怎麼做，你清楚。」

我腦子一團亂麻，被他一攪和更亂。我按著太陽穴道：「容我再想想。」

雲何圖一笑：「夫君，恐怕已經沒有能讓你想的時間了。」

我問：「怎麼？」

他手中那朵破碎的芍藥，一片一片枯瓣落地。

「我在雲知規府收買了一個眼線。方才那人給我飛鴿傳消息，說，那封你改過字的信，已經被雲藏翻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