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煜的身體漂浮在半空中，她呼喚著女孩的名字，用沙啞的嗓子，可女孩卻聽不到她的聲音。

煜那半透明的身體被煙爐中寥寥升起的熏煙切割又重組，沒人看得到她，沒人知道她的存在。

「那條鮫人不見了麼？」婉兒眯了眯眼睛，「許是回去了吧……不必管了，你先出去。」

「是。」侍女低低迎合一聲，緩步退了出去。

「煜。」婉兒忽然出聲，她把手放到了那件紅紗上，「明個兒我就要成親了，我還不想嫁人呀，女子……當真不能愛上女子麼？」婉兒說著，閉眼睡到了這件紅紗上，淚水順著她的臉頰劃下，「如今，我卻已經是不敢去見你了。」

煜想觸碰婉兒，可她卻做不到，她碰不到少女的身體……她們似乎變成了兩個永遠不會交融的存在，她想說，我就在你的身邊，我一直沒有離開，我一直看著你，可女孩卻不知道。

許久，婉兒睜開眼睛，把紅紗披到身上，跪坐到銅鏡前，開始梳妝打扮，抹粉，畫胭脂，畫黛眉……雖然看不見，卻格外的熟練。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還如當初不相識。」婉兒邊梳妝，一邊喃喃的念著，忽然停頓了，「這是誰寫的來著？呵，不記得了。」

「早知如此絆人心，還如當初不相識……婉兒。」煜想要擁抱住面前這個艷麗的少女，即使她看不見，自己碰不到也好……她想要擁抱住她，是不是……是不是她們當初沒有遇見……之後的事情也不會發生？

「煜。」婉兒撫摸身上的紅紗，站起來，她此刻的模樣美艷無比，半點不像是漁村那個活潑的野丫頭，煜不知不覺有些痴了，婉兒頭上的金釵子好生刺眼，遠遠沒有自個兒以前送她的那紅珊瑚的髮釵好看呢。婉兒一寸一寸的撫摸身上的紅紗，淚水不住的從那雙失去了色彩的眼中翻湧出來：「煜，我今嫁你為妻，此生只為你一人……」

「什……」煜睜大了眼睛，還沒等反應過來，婉兒打翻了燭台上的蠟燭，火光迅速包裹了這個房間，吞噬了面前這個人，煜看不清婉兒的面容，只彷彿看到了她微微上翹的嘴角，她身上的紅紗映著火光，分外旖旎……

「誒誒，你知道麼，將軍的女兒出嫁前一天在閨房裡燒死了。」老漢擦了擦頭上的汗，「死的真慘嘞。」

「真的假的？！我看最近那些官老爺們來來往往的比往常還要勤快，怎的是出了這等事？」旁人連忙湊上去。

「可不是，不過那場火也是詭異，你說屋子都燒沒了，可還有一件紅衣服留了下來，聽說那紅衣服是真好看吶，就是在第二天……它就不見了。」

「嘿！不見了？怎麼可能？！是你個老頭子故意嚇我們的吧！」

「誒，可不是我老爺子裝神弄鬼，這可是真的！」

「我也曉得，這事只是沒傳出來罷了。」

「莫不是有什麼妖邪在作怪？怎的如此邪乎？」

……

「請問……」一道沙啞的嗓音從他們身後響起。

幾人齊齊轉過頭去，就見一人，穿著黑色的斗篷，那張臉是美的雌雄莫辯，那人見沒有人說話，又問道：「請問有人見過一位眼盲的女子嗎？」

「啊！沒，沒有。」一群人連忙擺手。

那人扯了扯身上的斗篷，離去了。

……

「雨停了。」煜站起身，「我也該走了。」

「也許你的婉兒早就投胎轉世了，你又何必一直找她呢？」常生歪頭笑道，「你只是在找一個找不到的人罷了。」

煜沉默許久，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她看了一眼坐在一起的常生和宓奎，才緩緩開口：「即使已經轉世，我也想見她面。」

「即便她不記得你了？」常生笑問。

「嗯。」煜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塵土，微微低頭，「多謝上神收留。」

「客氣客氣。」常生擺擺手。

煜微微笑了笑，轉身離開。

在她身影完全看不見之後，常生忽然來了一句：「聽到了麼，她在找你。」

跟著度靈君進來的女子終於露出了臉，她朝著常生微微鞠躬：「參見上神。」

「別搞這些有的沒的，我問你，為什麼不肯和她相見？」常生擺了擺手，「婉兒。」

「若是我同煜見面，煜就要消逝了吧，不見也好，我想看到她活下去。」婉兒笑了，「我死後的靈魂一直陪著煜，卻不敢離她太近，生怕我一看清楚了她的容貌，她就要消逝了。」

坐在一邊的度靈君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我進來這間茶館之前看見這個靈魂站在外面，知曉事情的原委之後便把她帶進來了。」

「婉兒多謝度靈君，煜走了，我也得跟上去才是。」婉兒欠身，退了出去。

「造成這一切的，是你吧，度靈君。」常生站起身：「我可不知道你度靈君什麼時候還樂於助人起來了，那個把煜變成了鬼幽的是你吧，還有婉兒跟了煜那麼久，煜不可能發現不了，其實煜根本就看不見婉兒對麼？而造成這一切的，還是你！」

「是啊，這兩人的魂魄本應該由我壓入地府，所以自她們相識起我就一直在她們身邊看著，只是她們看不到我罷了，到地府等待她們的是投胎和忘記，還不如現在這樣。」度靈君抿了一口杯中的酒。

「是麼？」安洛搖頭，「記得也不一定是什麼好事啊，明明痛苦，卻偏偏不肯忘記。」

「連神都是如此，何況世人呢。」度靈君搖頭。

「你茶一口都沒喝？」宓奎拿過常生面前的杯子。

「我向來不喜歡忘川河水的味道。」常生搖頭，「太過怪異。」

「酸甜苦辣鹹，世間百味，一捧忘川水，忘卻今生。」度靈君笑道：「看不透啊，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