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門內，燈光如晝，綵綢飄飄，男人們身著錦衣華服，對談暢飲。女人們撫琴吟唱，舞姿妙曼。好一片繁榮昌盛的景象，與街頭的蕭條肅穆形成天差地別的對比。

其樂融融的氣氛之下，有個突兀的聲音忽然叫囂開了，「讓你們管事的出來，老子有貨要出。」

琴聲嘎然而止，片刻騷動過後，有個熟客忍不住打趣道，「喲，是秦壽啊！你怎麼又來了！該不是為了湊集賭資，幹起了逼良為娼、倒賣良家婦女的勾當了吧？」

「你以為你們是什麼好東西嗎？要不是有我這樣的人時常提供些新鮮貨源，哪還有你們飲酒作樂的地兒……」

「這麼一說，我們還得感謝你嘍！哈哈哈……」

「哈哈哈……」

樓內爆發出一陣鬨笑……男人在笑，女人也在笑……

迎著笑聲，二樓徐徐走下個面帶薄紗的女子。在一片奼紫嫣紅之中，她只著一件青色羅裙，清新淡雅，步步生蓮的走來，一下子就勾住了全部男人的心。

當然，站在靠外圍的雲尚榕也不例外……

「是青羅姑娘！」

不知哪來的一聲，徹底激發了男人們身為雄性好勇鬥狠的屬性，一下子魚貫而入，爭先恐後的簇擁到樓梯口前，對著才走到樓梯中部的青羅姑娘瘋狂示好……

雲尚榕被這突如其來的狂躁嚇了一大跳，被迫從外圍退到了更外圍……

青羅姑娘顯然對這種場景司空見慣，在兩名壯丁的保護下，手執紈扇，眼含笑意的沖著客人們揮扇示好，「承恩各位大人抬愛，小女在此謝過了！」

「青羅姑娘，何時有空到鄙人府上小酌幾杯？」

「鄙人府上剛剛購入了曉月先生的最新琴譜，青羅姑娘可有興趣移步寒舍……」

「……」

正當男人們七嘴八舌討好紅顏時，一個年紀稍長的美艷婦人撥開了人群，搖曳生姿的走到了青羅姑娘的身邊，笑容滿面道，「哎喲，想必各位大人也都知道，我們家青羅姑娘是不接受上門邀約的。就算王爺將軍想聽曲兒了，也得來我們紅宵樓……」

「我說紅姨，我都在紅宵樓排隊快三個月了，到底什麼時候才能一睹青羅姑娘的芳澤啊……」

「別急，別急嘛……為表歉意，我們青羅姑娘今晚就會在這裡為各位大人撫琴一曲。」

「好耶，好耶……」

「不過在此之前，我們家青羅姑娘還有小小的心願想要實現……」

「什麼心願？我們願意幫青羅姑娘實現……」

「既然是這樣，還是讓我們青羅姑娘自己來說吧……」

青羅姑娘與紅姨點頭過後，輕盈的走到人前，「其實是我姐姐肖梅的事！她丈夫嗜賭如命，為償還自己欠下的巨額賭債把我姐姐賣到了這裡。姐姐雖然委屈，但念及家中還有年幼的女兒，於是拚命的掙錢補貼家用。但她的丈夫還是不思悔改，終日沉迷賭博，如今又債台高築，竟又打起了親生女兒的注意……」

「青羅姑娘你說的這個賭徒應該是秦壽吧？」

「正是！」青羅看了眼此刻正縮在角落的秦壽，眼中多了幾分輕視，「這個男人已經不是第一次來我們紅宵樓鬧事了，以前是來找我姐姐要錢，要不到錢就大打出手。今晚又過來了，還帶著年幼的女兒……」

「哎喲，我的青羅欸，你怎麼一直說不到點上呢，還是讓我來吧。」那紅姨是個急性子，揮舞著手絹就衝到了秦壽的面前，大聲呵斥道，「就你這種人還敢在我們紅宵樓鬧事作妖，簡直是活膩了！」

秦壽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氣焰，唯唯諾諾的陪笑，「我是真心實意來出貨的，沒有鬧事，絕沒有鬧事……」

說著，他就把一個瘦弱骯髒的小女孩推到了紅姨的面前。小女孩低著頭，抽抽嗒嗒的，雙手緊緊的揪住滿是補丁的衣服。她知道，她要跟媽媽一樣，被賣了……

不遠處，小女孩的媽媽正眼巴巴的看著，雙眼通紅，神色恍惚，若不是被人架扶著，估計隨時都會癱倒下去的。但當看到小女孩被當作商品一樣拿出來展示時，她突然渾身發抖並且奮力的掙紮起來，嘴裡無聲的念叨著女兒，女兒……

紅姨注意到了人群的騷動，示意陪在肖梅身邊的兩個姑娘先把她架回房去。

「……怎麼樣，這可是個雛兒，紅姨您給開個價……」

紅姨眼眸微轉，突然失聲笑了笑，「就這黃毛丫頭？買進來幹不了活不說，還要白養上幾年，你說這生意虧不虧？」

「怎麼會虧呢？小丫頭總會長大了，到時候自然就賺錢了……」

「你說不虧就不虧啊！如果你說話都能靈驗的話，也不至於落魄潦倒到現在這幅鬼模樣吧……反正啊，這有風險的買賣，我是不會做的。」

男人有點急了，「紅姨，我這急著等錢用，您隨便給開了價還不行嗎？」

「嘖嘖……我說不做的生意就是不做！」紅姨見男人也就這點出息了，也不再跟他賣關子，「不過啊，我們家青羅姑娘心善，見不了自個兒姐妹整天哭哭啼啼的，又剛好身邊缺個能使喚的小丫鬟……」

「我賣，我賣……」

紅姨本還想表達一下她對青羅姑娘這個大發善心的做法的異議呢，哪曉得男人竟這麼爽快的應下了，搞得她都不能展現自己的壓價奇能了，一時間扼腕不已！

不過，青羅姑娘沒有趁人之危，也沒有因此輕視小女孩的價值，而是參考富貴人家買賣家奴的價格，在一眾有頭有臉有權有勢的人物的見證下，買下了那個一直低頭不語的小女孩。

拿了錢，男人樂呵呵的走了，卻在門口摔了個狗吃屎！男人回頭看了眼伸腳絆他的人，但因為對方穿著兵服，只能自認倒霉的在一陣鬨笑中離開了紅宵樓。

「對了，青羅姑娘，你還沒說你的心願呢？」

青羅伸手拉住不知所措的小女孩，把她領到眾人的視野里，「是這樣的，我想選個良辰吉日正式收姐姐家的孩子為徒。但根據我們紅宵樓的規矩，一旦收徒為師，就得請畫師為我們作師徒畫，然後懸於東苑牆閣公示……」

「作畫，我會啊！」

「我也會！」

「我認識畫師……」

「……」

一石激起千層浪，也不知道這群人是否會真會作畫，反正全都積極踴躍的展現著自我，生怕一個不留神就會被遭到心儀姑娘的冷落。

雲尚榕也一樣，覺得青羅姑娘簡直就是山下的活菩薩，不但拯救了小女孩，還願意收她為徒，不由得打心裡想為她做點什麼，於是也興奮跟著眾人起鬨說自己會作畫。

每到這種群情激揚幾近失控的時候，紅姨都會及時的現身安撫，「在座的大人都是胸懷奇才，區區作畫自然難不了各位，難得是我們青羅姑娘不知道該選哪位大人呀。要不這樣，為了公平起見，我現在就為各位願意作畫的大人準備文房四寶，現場作畫，最後再交由青羅姑娘定奪。各位大人意下如何？」

「好主意……」

「公平……」

「……」

在紅姨的安排下，小女孩被送下去洗漱換衣同時，又遣人擺上案幾與筆墨絹布。現場布置完成後，小女孩也被煥然一新的送了上來，十分乖巧的蹲坐在師父青羅姑娘的身邊。

眾人依次落座，提筆作畫時，青羅姑娘也開始兌現之前的諾言，撫琴致謝。與其說是致謝，倒不如說是助興，就好似這一切都是為了某個目的精心策劃好的！

在一眾錦衣華服的映襯下，只有雲尚榕是個生臉素人，於是只能默默的坐在人群的最角落，揮毫勾線，靜心作畫。作完畫後，他沒有署名，而是掏出所有的碎銀子，壓於畫作一角，然後靜悄悄的起身離開。

紅姨是個眼尖的人，見到案幾上有銀閃閃的光芒，於是故作從容的走了過來。可當她低頭看到那幅畫時，整個人都驚呆了，與作畫人的陌生與低調相反，這幅畫卻洋溢著熟悉而又溫暖的睿智。

紅姨怎麼也沒想到，八王爺要找的人竟會真的出現在她的紅宵樓！

「來人……」紅姨激動的指著門外，「快……快去把坐在這裡的公子給請回……」

紅姨的話還沒說完，雲尚榕就又悄無聲息的回來了，並且正一臉驚訝的看著她，「我忘了付餛飩錢，回來取點。不多，不多，一顆銀粒子就夠了。」

台上的琴聲嘎然而止，所有的目光一下子全都聚集到了雲尚榕的身上。這種被獵手死死盯上的感覺讓他感到很不安，出於自保，他連金粒子都沒拿就又飛快的逃出了紅宵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