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莠呆愣愣地，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切是真的。

直到應缺按著他在石床上坐下，給他處理了全身的傷口，又從隨身空間里拿了新的衣服給他換上。

處理胸口那根指甲的時候，先用精神力封住了他的血脈，等到傷口上好了藥纏好了紗布，然後轉身要走。

從頭到尾，都沒有抬頭看他一眼。

邊莠拉住了他的手。從剛才起就一瞬不瞬盯著他的目光，這時候隨著他起身的動作抬高了幾分。

應缺回頭看他。然後跟那樣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那雙眼睛裡滿滿地都是快要溢出來的東西，應缺不由嘆了口氣，重往回踏了一步，然後用手蓋住了他的眼睛。

邊莠纖長的睫毛在他掌心刷了兩下，他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顫了兩顫。

「應缺。」邊莠開始叫他的名字，帶著幾分的埋怨與委屈。

「唔。」應缺應了一聲。

「不走了好不好？」他說的小聲，像是怕嚇著自己。

空間里沉默了兩秒，應缺忽然就直接坐在了他面前的地上。

眼前重現光明，邊莠眨巴了兩下眼睛，對上應缺的目光。

「我都知道了。」應缺說，「你為了我，放下了降城的工作，然後在朝綠經歷了很多的危險。邊莠，你為什麼要來找我呢？」

他第二次叫自己的全名。

「……」應缺沒等到他的回答，自顧自說道，「是不是因為，你發現你離不開我？」

邊莠點頭。

「可是這就是問題所在啊。」應缺說，「我要的不是離不開。而是你愛我。邊莠，可是我也同樣害怕你愛我。」

「為什麼？」邊莠急問。

「因為總有一天你會發現，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到那時候你會推開我，或者我推開你。我從不後悔曾經跟你在一起呆的十七年，那是我所經歷過最美好的事。只是十七年已經過去，未來到來，我們就必須得分開。」

邊莠努力想要看清應缺的神情，可是無論他的眼睛瞪得有多大，都不能準確看出來，只能聽他自己在那兒，一個字一個字地講：「其實那天就算不對你表白，我還是會選擇離開的。只是你在門外表現地實在是太乖，於是我一時沒有忍住。邊莠，我是真的愛你。這一點絕對不是假話。只是如果不能在一起，我選擇讓你忘記我。」

他這話說完之後很久很久，山洞裡一片靜寂。什麼聲響都沒有。

應缺再次站起了身：「你好好修養。在你徹底好之前，我不會離開。」

「那之後呢？」這樣四個字，輕若無聲，卻在山洞裡如同放了回聲，開始頻繁響起。

應缺的腳步沒停。

「應缺。」邊莠忽然大聲喊了一句。

應缺沒有回頭：「什麼？」

邊莠抬頭，看著他的後背：「如果以後我繼續遇到危險了呢？」他問，「怎麼辦？你會來嗎？」

「會。」這一個字輕，卻堅定。

邊莠勾起嘴角：「所以啊。」可是眼中卻流出淚來，「你憑什麼呢？」

應缺沒明白，回過頭問他：「什麼？」

「我問你憑什麼？」忽然嘶吼出聲，邊莠的鼻涕眼淚都噴了出來，「憑什麼隨著自己的性子來擾亂我的生活！憑什麼用你的標準來定義我的需要！憑什麼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憑什麼把我的一顆心弄得亂七八糟，然後自己現在還說這些不負責任的話！」

「什麼不能在一起？什麼我會推開你。從你單方面把這段感情攤開來說之後，就一直是你在單方面推開我不是嗎？你憑什麼這麼自以為是啊！渣男！」

應缺愣在了原地。

邊莠哭得毫無形象可言，胸膛一起一伏地很快重新撕裂了傷口。他像個小孩子似的，一邊抽抽嗒嗒著哭，一邊用衣袖胡亂抹著自己的臉。不到片刻，不光應缺剛給他換的那套衣服不成了樣子，就連他自己的臉，都被眼淚鼻涕給糊了個遍。

應缺站在原地看他委屈地不行的樣子，忽然就笑出了聲。

啊，真是個笨蛋啊。

邊莠沒心情理他這莫名其妙的情緒，繼續專註在自己被拋棄的心酸裡邊。

應缺前進了腳步。在自己剛剛坐過的地方蹲下，手指摸上邊莠哭得紅腫的眼睛：「我的錯，不哭了行嗎？」

邊莠瞪他一眼，仍舊哭。

應缺沒辦法，嘆了口氣：「你要是現在不哭了，我就答應跟你在一起。」

邊莠一瞬間瞪大眼睛：「真，真的？」

應缺點點頭。

用力摸一把眼睛，邊莠哽咽：「那我不哭了。」

這麼好哄？！

真的是，很有成就感啊。

「去洗把臉吧。」指指山洞裡那個水塘，應缺道。

「哦。」邊莠哭得一抽一抽地，乖乖走到水塘邊去洗臉。

應缺重新給他拿了套衣服。

看著邊莠舀水洗臉的樣子，似乎回到了末世最開始的幾年。這個人從少年時期開始，就不是個怎麼堅強的人。只是在面對外人時一直強撐著，回到屬於自己的空間才會傷心地抹眼淚。

最開始遭遇到喪屍它們活吃人肉的場景時，給嚇得硬生生做了好幾天的噩夢，每天夢裡哭，醒來還哭。

那時候只有他們兩個人相依為命，沒人願意收留一個，帶著拖油瓶的人進自己的異能者小隊，所以他們兩個一直形單影隻。

那時候害怕地不行的時候，邊莠會緊緊抱著自己，然後在自己耳邊說些「阿缺不怕不怕啊，叔叔很厲害的，它們絕對打不過叔叔，所以你千萬千萬不用害怕啊」之類的話，也不知道是在說給誰聽。

應缺有時候就在想：如果不是他剛好覺醒了一個，萬中無一的異能，然後所有人都把他當做寶貝一樣供著的話，或許到了今天，或許他也會像汪洋，或者是央錯那樣，在經歷過一次次的不公之後，徹底黑化了心思，然後變得六親不認，佛擋殺佛。

所幸，他到了今天還是那個邊莠。沒有因為榮譽膨脹，也沒有因為這個末世，變成另外一副模樣。

這一直是他應缺，對他抱有感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