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厘原本想著，這次帶塗末回家，讓他跟自己的曾經有個清晰的接觸，然後明白自己想告訴他的某些心意。

只是沒料到會碰上網路上那樣糟心的事，見過了柯睦也讓他有些不願意再回憶，現在只想在家裡好好待著。

塗末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出於尊重他跟體貼他的考慮，便乖乖待在他的身邊，配合完成他所有的想法。

這天起床的時候姑姑家就沒有人，兩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不知道這麼一大早他們會去了哪兒，給孔蕊打電話，卻難得的沒人接聽。

尋路無門的情況之下，兩人也只有自行安排接下來的節奏。

「先坐，我去拿點水果。」如果不出門，好像除了看電視也沒有別的事情可做了，師厘這樣說了一聲，進了廚房。

姑姑家的雪櫃基本就是擺設，除了冬天的時候會在裡面凍兩塊肉，夏天的時候冰鎮兩杯涼水之外，很多時候都是閑置著的。不過昨天出去的時候他有跟塗末逛到超市裡去，之後買了很多的水果。

拿著洗好切好的果盤出門，師厘走過去在塗末旁邊坐下：「看什麼呢？」他隨意問了一句。

「……」沒有應聲。

疑問偏頭去看，忽然間手機鈴聲響起，師厘看到塗末低下頭拿過了手機。

「我去接個電話。」低頭看著熒幕上顯示的名字，塗末這樣說了一句，起身離開了沙發去了陽台上。

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妥，師厘把目光放到了電視機上。

「如何對抗歲月對肌膚的影響？我的秘訣是德草牌修顏霜，一抹，解決肌膚五大問題，粗糙、暗黃、缺水、美白、毛孔粗大統統不見。德草牌修顏霜，常駐容顏的選擇。」四十多歲依然靚麗如少女的女星，在鏡頭跟前對著光線，做出各種吸收與享受的姿態，呈現出來的完美膚質不由讓人心生羨慕，配合音樂播放的護膚品套裝整個呈藍色，瓶瓶罐罐放在一起引誘人生出購買的慾望，再配上後期柔和到彷彿滌盪心靈的解說，簡直讓人難以拒絕。

一個很不常在電視上露面的明星——江弟念。不紅，不炒作。參與的劇不少，表現也不差，可是總是不被人記住。倒是到了最近，才因為一段在網路上曝光的，她以往所有角色的作秀集錦才被人熟知，然後忽然就有了更多的機會。到了現在，已經開始拍知名品牌的廣告。看來是時來運轉了。

盯著護膚品廣告在心裡感慨了這麼一大堆，在電視切換成下一條廣告的時候，師厘隨著節奏愣了愣，稍稍回想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在做什麼後，再也忍不住扶住額頭做了個無語的姿勢。

塗末這個電話講的時間未免久了點兒，他夠著身子往陽台上看了一眼，最後想了想，還是從沙發上起身走了過去。

「我知道。」塗末還在對著那邊的人說著什麼。

師厘看不到背對著自己他的神情，可是從聲音中，卻忽然發現他好像不怎麼開心。

「爸，」有些不耐煩叫了那邊的人一聲，塗末深深出了一口氣，「您知道的，我做不到。」

「……」

「我不是排斥你們。我只是，」急躁了心情，塗末的語氣開始變得不好，「不知道該怎麼讓你們知道我的心情，我沒那麼不懂事。真的，她回來想見就見，我也沒說避著啊，為什麼你就非得說我是對你們有偏見呢？」

師厘皺起了眉。

空氣中隱約可見漂浮的火光，塗末終於爆發：「當初是你們不要我的！」扔了手機，他開始大口大口喘氣。

「哐-咵」手機在地上滑行了一段距離，最後在師厘的眼中掙扎著閃了兩下，然後歸於靜寂。

沉重的氣息響徹耳畔，塗末捏緊了自己身側顫抖的手指。

有人從身後懷抱住了他。

忍不住轉身，他把自己砸進戀人的胸膛，然後感受著他仔細呵護著，用雙臂將自己抱住，終於心裡有點鬆氣。

「冷不冷？」師厘在耳邊問他。

「……」他沒有回答，一點兒都不想說話。

感受到他的心情，師厘說：「帶你回房間。」然後矮身把人抱了起來。

乖順在他懷裡找到舒適的位置，塗末似累極般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幾分鐘後屁股碰到床鋪，他聽到師厘說：「等著，我去把爐子的火往旺里生一生。」

他點頭，然後側身把自己的腦袋埋在枕頭裡。

不一會兒身邊的床鋪深陷，有人帶著身上若有若無的煤味，把自己的腦袋按進了他的懷裡。

蠕動著身體用頭頂住他的胸口，塗末在戀人溫暖的懷抱中出了口氣。

師厘說：「睡一覺。我就在身邊。」

空間開始沉默，絲絲縷縷的煤煙味混合著冰涼的冷風盤旋在頭頂的位置，師厘摟著懷中的戀人，腦中不由自主回放剛才聽到的塗末的電話。

「那樣的內容，」他一直都知道塗末的生活過得不容易，也從紫色刷子那兒得知他的家庭有多複雜，可是一直都沒有概念，可是從今天看來，「那樣的情況絕不只是不容易跟複雜能夠概括的。」

你到底，看著他露出來的頭頂心疼了眼神，手指碰觸他耳邊的皮膚，師厘心裡想，到底曾經有多不容易呢？

一直以來都相信的一句話：同病相憐才是促成同性相吸的前提。他之前一直都以為是塗末的真性情感染了他，可是到了這一刻，不得不承認，有些東西，本就是命中註定。所以他的以前才那樣灰白無光，而塗末的曾經，似乎也不怎麼光明正大。

「師厘。」塗末忽然開口叫人。

「嗯。」應一聲，師厘低頭看人，原來他一直都沒怎麼睡著。

「……」卻忽然不再說話，似乎那句師厘只是為了確認身邊的人在不在，塗末的不安，這一刻毫無保留傳遞給了，此刻全部心神都在他身上師厘。

這樣的情況之前似乎也發生過，不過那次是在一個溫情的早上，最後的結果是他們倆第一次進行了甜蜜的親密接觸。而這一次，很明顯，塗末只是因為太過低落。

這樣的認知，讓師厘在心裡狠狠嘆了口氣。

「……」

「師厘，出來看看誰回來了！」剛要開口說些什麼，就被別的聲音給強勢插（）入。

不由偏頭看了開著的窗子一眼，師厘看見有很多人同時進門的場景。

皺著眉頭收回視線，他看到塗末已經抬起了眼睛，正愣愣地盯著牆上的某一點在看。

師厘愣了愣。

「你去吧。」忽然開口，塗末的表情沒有一點兒變化，「我在這兒等你。」

認真盯著他的神情看了一會兒，師厘最終點頭：「好，我馬上回來。」

「嗯。」塗末應，一點兒都不走心的樣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認真回答。

撐起身子親了他一口，師厘下床穿鞋出了門，臨走前在塗末眼前擋了個枕頭。

屋子裡有煤煙，不通風不行。

「哥，你看誰來了？」一出門，就聽到孔蕊興奮的招呼聲。

師厘抬眼去看，正好撞上了孔睿同樣看過來的目光。

看到他在，孔睿很明顯愣了愣，之後才不自然著神情對著師厘點了點頭：「厘米哥。」

師厘笑了笑：「回來了。」然後上前幫他接過了行李，「是要睡這間房嗎？我幫你拿進去。」

有些手足無措般僵了手腳，孔睿連忙讓開路尷尬著聲音說了一句：「謝謝。」

「沒事。」幫著把行李放到姑父說的指定位置，師厘轉眼看孔睿，抬手摸了摸他的肩膀，然後讚賞了一句，「結實了，在外邊很受鍛煉吧？現在肯定已經是，能夠被姑姑姑父依靠著的大人了。」

「哥，」慢慢找回點狀態，孔睿無奈了語氣，「我不是小孩子了，你這表揚方式方式能不能換一換？」

「這孩子，怎麼跟你哥哥說話呢，誇你還不樂意了？」兒子回來，姑姑姑父比誰都高興，面對師厘，也有了更多的語言跟笑模樣。

看著但笑不語的四位大人，孔蕊對著家裡這久違的和諧感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提醒道：「去正房吧，這屋裡沒生火，怪冷的。」

「對對對，」才反應過來，姑父連忙在前面帶路，「趕緊走，正房裡很暖和的。」

看一眼師厘，孔睿沖他笑笑跟在了自己爸爸身後。

孔睿去年畢業，到了一家剛步上正軌不久的公司實習，由於專業對口人又心思活絡，很快便獲得了轉正的機會，更是在後來一發不可收拾，連續幾個月都成了本組的業績王，出色的才能讓領導忍不住高看一眼，於是過年直接都沒放人回來，只是以公司的名義給家裡打了筆慰問金。

可是離家的鳥兒總會想要回頭，於是到了今年，在他提出想回家一趟的時候，本著要對人才人性化管理的原則，領導直接給他准了半個來月的假，並且來去的車費全部報銷，還許諾休假期間工資照常發放。於是，他才能趕在除夕夜前回到家來。

聽著孔睿說過去一年多來，自己在新公司的適應跟大放異彩，姑姑姑父還有孔蕊都聽得很入神，而師厘，卻是看著意氣風發的他，忍不住跑了心思。

「哥，你想什麼呢？」心思是被孔蕊的喚聲拉回來的，看著她好奇的目光，師厘笑了笑：「抱歉，我走神了。」

明顯不滿了神色，姑父看著他點了根煙：「要是心思不在這兒就走，心不在焉的樣子誰樂意看？」

「爸，」提醒一句，孔蕊對師厘道，「哥，爸不是那個意思。你怎麼了，你那個朋友塗末呢？」

「嗯，」收回心思應一聲，師厘起身，「他身體不舒服。我先回去看看。孔睿，有時間了我們再聊。」

孔睿點頭：「嗯，哥你去忙吧。」

「什麼人，這麼久不見你也不說多待一會兒。」掐滅煙頭，姑父抱怨了一句。

孔蕊都已經不想再說什麼了。

孔睿看了門口一眼，說：「哥的朋友？這次回家他帶了個朋友嗎？」

「嗯。」孔蕊回答，「一個長得很漂亮的朋友。」

女朋友？在心裡這麼想，孔睿回頭繼續跟父母說話。

師厘回到房間的時候，塗末還是保持著那一個姿勢。

煤煙味已經沒有，他走過去關了窗戶。

「我要回家了。」塗末突然說了一句。

玻璃窗上結了冰霜，倒映出來的自己的樣子並不明顯，師厘對著它呴了口白氣，然後看著自己一點點，最後完全被白色湮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