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在K城碰到李爺，這個在自己那段心灰意冷的時期，從某種程度上提供了陪伴的人，塗末其實也有些沒想到。

起初隨便一瞥只是覺得背影有點眼熟，沒想到停下來聽了兩耳朵後才確定原來真的是他。

那種只要面對孫女就與有榮焉的態度，真是讓人不印象深刻都不行。

而小姑娘，也確實當得起李爺的驕傲。

「哥哥，你們要跟著我跟爺爺回家坐坐嗎？我家裡人要是看到爺爺的朋友來了，肯定會很高興的。」能夠說出這種嫻熟的客套話並且毫不讓人覺得突兀。

跟師厘交換一個驚奇的眼神，塗末蹲下了身子：「哥哥問嘉嘉，要是哥哥是爺爺的朋友，那嘉嘉應該叫哥哥什麼？」有時候逗弄逗弄聰明的小朋友也是趣事一件。

默默在心底盤算兩秒，李嘉向自家爺爺投去求助的目光。

塗末笑了。

到底是才四歲的小孩，就算對某些事諸如學習得心應手，可是面對中國人最複雜的長輩關係，還是忍不住犯了難。

不過也是一個不肯輕易認輸的姑娘：「叫哥哥。」最後她得出的結論是這樣的。

塗末好奇：「為什麼？」

「哥哥比嘉嘉大。」

「那還有爺爺這層關係在呢。」塗末繼續壞心眼。

「可是……」小女孩再次答不上來了，「爺爺！」她直接開口尋求爺爺的庇護。

從親親小孫女露出苦惱表情的時候就，一心想著解圍的李爺終於有了正當的理由，在李嘉話音剛落的當頭就提腳踹了塗末一下：「幹嘛呢？一個大人在這兒逗我孫女有意思啊？」

這一腳可是一點都沒留情面也沒收著力氣，塗末直接順著姿勢跪倒在了地上，還差點殃及到站在他前面的李嘉。

嘴裡驚呼一聲上前拉起塗末，師厘有些無語，怎麼就連認識的人都這樣犀利。

「這是超市，哪有在這個地方就停下來敘舊的，你要是真的想跟李爺好好聊聊，我們出去找個地方。」低頭看一眼他膝蓋上磕的印記，師厘是真的覺得有點哭笑不得。

於是塗末抬頭去看李爺：「怎麼樣李爺，有沒有興趣跟我推心置腹一下？」

李爺伸出一根手指讓李嘉依賴著攥著，聞言看著塗末「哼」了一聲，說：「推心置腹不是這樣用的，嘉嘉，告訴他這個詞應該適合在怎樣的脈絡下用！」

李嘉看了瞪著眼睛的塗末一眼，想了想，說：「就現在這個脈絡。」

塗末：「哈哈。」

李爺：「……」

師厘：「……」

這樣的組合到底都是怎麼湊到一塊兒的？

李爺雖然嘴上對於碰到塗末這件事嫌棄得不行，可是真到了臨了，還是領著李嘉跟塗末和師厘去了一家飯館要了個包廂。

雖然剛吃過早飯不久，雖然離午飯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雖然進了趟超市卻除了根棒棒糖什麼東西都沒買就出來了。可是面對現在外邊三九寒天的情況，要想找個一塊兒談談心的地方，除了飯館還真是沒有別的更好的選擇。

「小子，你什麼時候來的K城？怎麼也沒說著跟我老人家聯繫聯繫？」落座後，李爺看著坐在他對面，看起來春風得意的跟那次旅行時見到的人，完全不能聯繫到一塊的塗末，怎麼瞧著怎麼不順眼，他咳了咳嗓子問。

塗末聞言想了想：「大概有十來天了。至於怎麼沒告訴您一聲？我都沒你聯繫方式怎麼說？」

「你還怪我了？」李爺瞪起了眼睛，「當初誰臨別之際死活不肯給我他的電話號碼的？小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心思，不就是覺得我是你偶爾碰上的人，所以以後肯定不會再有交際，你也想著不想再有交際，所以才那麼堅決的嗎？小小年紀卻總是一副心如死水生無可戀的樣子，我告訴你，你不強求，我還不稀罕呢！」說著就來氣，李爺鼓著腮幫子吹了吹自己稀疏的花白鬍子，幹瘦的臉上迅速蔓延開健康的紅潤色。

「懶得理你。」理屈卻不情願幹脆承認，塗末從椅子上起身往外走，「我去上廁所。」

「出息。」李爺沖著他的背影「哼」了一聲。

「爺爺，你這是仗勢欺人。」在凳子上晃蕩著兩條細腿，李嘉在自家爺爺旁邊高聲提醒。

師厘忍不住笑出了聲。

很顯然，一向擁有絕佳學習能力跟運用能力的李嘉，這一次的發言並不怎麼合適。

李爺有些訕訕：「一點兒都不給你爺爺我留面子。」

李嘉懵懂無知笑：「我想吃冰激凌。」

「不行。」就算再怎麼溺愛孫女，沒個度這種事李爺明顯是不會做的，「待會兒要吃飯。」

「哦。」李嘉應一聲，神情看起來就像她剛剛說要吃冰激凌只是走個過場，一點都不失落，「那我要去上廁所。」

「去吧。」大手一揮，李爺這次很幹脆。

從凳子上蹦下來，李嘉跑出了包廂門。

「小夥子。」李爺把目光放到師厘身上。

師厘忙介面：「師厘。李爺，我的名字叫師厘。」

「shi li？」

「老師的師，厘米的厘。」

「師-厘。」李爺念了兩遍，然後對著師厘笑笑道：「挺奇怪的一個名字。」

師厘也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或者是回話。

「那塗末小子，這次來K城是來找你的吧？」李爺問。

「嗯。」師厘點頭。

端起面前的茶水吹了吹，李爺在漂浮起來的暖氣中眯起了眼睛：「看起來，他跟你呆在一塊兒，心情好了很多。」

師厘愣了愣，還是選擇了點頭：「我不想讓他不開心。」

「師厘啊。」李爺忽然感慨著聲音喊了一聲師厘的名字。

師厘抬眼看他，不由自主正襟危坐。

李爺說：「要是決定了，就要好好的。」

微怔，師厘看著老人的眼神慢慢深了下去。

「老頭子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今天你們那樣的狀況，要想猜測一點都不難。」

「對不起李爺，」下意識道歉，師厘低垂了眼瞼，「我們不是故意的。」

李爺卻在他謙卑的姿態中笑出了聲：「老頭子我只是一個外人，要說指責或者是不滿，還真是沒什麼資格。我說這些的意思，就是跟你表明一下態度。」說著他停了一下，再次開口時的語氣有自嘲在裡頭，「之前不光是塗末沒想到以後會再碰到，老頭子我也對再次見面不抱希望。沒想到今天遇上，那小子會停下來打招呼，這樣的舉動讓老頭子我心裡暖呼呼的，就覺得那看起來什麼都不在意的小子其實比誰都有心。因為這樣的原因，所以我覺得，向你們說明我的看法，也算是一種安心。」

師厘恭敬了神色：「謝謝您。」

「不用，」李爺搖頭，「我看的出來，跟你在一起，塗末是真的很開心也很坦誠。那樣放得開的樣子，我相信不是誰都可以讓他敞開心扉。」

「塗末很好。」師厘覺得，在一個真心祝福他跟塗末的老人面前，除了這句話，他不知道還能夠說什麼。

李爺笑了：「你們都是好孩子。」

想了想這話的意思，師厘也揚起了嘴角。

「嘉嘉，你覺得這空間里瀰漫著什麼樣的氣氛？」忽然，門口傳來這樣一句戲謔的問詢聲。

「心照不宣！」緊接著，李嘉積極的應答聲響起。

李爺跟師厘不約而同回過頭去看門口的兩人。

「賓果！正確！」塗末向李嘉伸出了手。

同樣伸出手拍過去，因著角度沒度量好而錯過了雙手，又因為太過興奮用的勁太大，李嘉差點沒身子向前摔過去。

塗末眼疾手快抱住了她。

就著姿勢揚起紅紅的小臉，李嘉看起來特別開心的樣子：「耶！」

塗末被她感染：「耶！」

「兩個長不大的。」李爺哧一聲，「還不趕快過來坐好，你們擋著後面上菜的服務員了。」

塗末忙站起來，抱著李嘉給後面端著菜餚的人讓開了路。

師厘招呼他們：「過來吧。」

「聊什麼了，剛剛的氣氛那麼好。」把李嘉在李爺旁邊放下，塗末走到師厘左邊坐了。

「嗯，聊了。」

「然後呢？」塗末又問。

師厘想了想：「沒重點。」

「那就想一個說給我聽。」拆開筷子放到他眼前，塗末不樂意了語氣。

師厘笑，這人真的是跟個小孩似的啊。

這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

四個人，兩個說話隨心所欲只圖個當下的氛圍，兩個盡職盡責，一邊要防止自己被某人不著調的言語給嗆著，一邊還要細心給他們布菜，提醒他們趕緊吃不然就要涼了，操心的程度跟老媽子有得一拼。

還真是，再和諧互補不過的組合了。

吃過飯跟李爺和李嘉告別，師厘跟塗末又去了超市，把他們原本打算今天要買的東西都買好了，之後才往家的方向走。

「冷死了冷死了。」剛一進門就解了圍巾，塗末一邊嚷嚷一邊緊跑兩步進了屋。

師厘則是去了廚房放手中提著的東西：「見到熟人的感覺怎麼樣？」他問跟在他身後站在廚房門口的戀人。道

「還不錯。」塗末看著他忙碌的樣子回答。

師厘點了點頭，只是再次抬手的時候，忽然就停下了動作。

「怎麼了？」塗末不解。

「塗末，要跟我一起回家看看嗎？」調轉姿勢面對他，師厘認真著眸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