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厘是一個體貼的戀人。

只是有時候面對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另一半，他的體貼便顯得有些不怎麼奏效。

就如這個早晨，他起床時塗末還在抱著被子熟睡，懷著一顆不想吵醒他的心思他輕手輕腳收拾好了自己，然後又放輕著腳步出了卧室去洗漱，卻在再次進得房間時，看到人呆愣愣抱著被子坐在床上的樣子。

他愣了愣，走過去問：「想什麼呢？」

塗末眨巴眨巴眼睛，把視線從前方無意義的某一點收回放到他臉上：「昨晚你是不是說家裡沒菜了，然後今天我們要去採購？」

師厘：「嗯。」

「哦。」塗末應，眼神失焦的樣子明顯是還沒完全醒過來。

師厘看得好笑，動手捏了捏他的眉峰：「你這是想到什麼了？」

在他的動作下算是漸漸回過了神，塗末從床上下了來：「我們好像一直都沒有動過我的行李。」

跟隨著他的動作看一眼，自從被帶進屋就擺放在房間角落裡的箱子，師厘也有些無語了。

他們完全忘記了這件事。

他拉住直直往那兒走的人按在床邊坐下：「有什麼要的我去拿，還沒完全醒過來別亂走。」

塗末也不客氣，手指一指行李箱旁邊的黑色旅行包：「那裡面。」

師厘走過去打算提過來。

塗末忙阻止：「別，你就在那兒打開。」

這樣的要求怎麼聽怎麼怪異，師厘狐疑著眼神蹲下身拉開了拉鏈。

迎面撲來鑽鼻的沖味，熏得毫無準備的他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卻聽得耳邊下一刻傳來理所當然的聲音：「果然啊，已經爛了。」

師厘抬頭，看一眼好奇著神色直瞥袋內容物的人，聯想到他剛剛不尋常的言行跟自己的窘態，再也忍不住拉了他一把：「你逗我玩呢？」

塗末看他：「沒啊。」附贈特無辜的神情。

師厘：「……」

從地上起來捂著鼻子再看一眼打開的袋子，他問：「裡面是什麼？」

「胡蘿蔔。」

「嗯？」

塗末往前一步蹲在了袋子跟前，無視鑽鼻的臭味雙手動作伸了進去：「我去V市的時候專門帶回來的，原本還打算跟你分享的，沒想到放在這兒就一直再沒想起來。」

師厘連忙攔他：「你不臟啊，還直接伸手到裡面，翻什麼呢？」

塗末專註得連抬頭的功夫都沒有：「找找有沒有倖免於難的。」

眼見他都已經上了手，師厘也不再阻止，盯著看了一會兒轉身去給他打待會兒洗手用的水。

當端著盆子進屋的時候就見塗末已經將他口中「倖免於難」的，幾半截糟糕著樣子的胡蘿蔔撿了出來放在了袋子旁邊，這會兒正舉著黏糊的手對著他的方向望眼欲穿。

看著那樣的表情師厘簡直沒有一點兒辦法，認命般走過去把水盆在地上放了，他道：「童心大大，您請凈手，小的去把您挑選剩下的糟粕帶去它該待的地兒。」

塗末聽言嘿嘿笑，把胳膊伸到了他跟前。

看著那挑戰人胃口的手一眼，師厘嘆口氣，幫他把袖子擼了起來：「是不是傻？明知道會是現在這樣的情況。」

塗末保證：「我會多多洗幾遍的。」

師厘彈一下他的額頭：「最好是，不然你今天都別想碰我。」

塗末伸手入盆，看著清冽的水瞬間變成了混合物，撇了撇嘴回道：「男朋友你這是威脅，是很不對的。」

師厘一點都不真誠回應：「嗯，我知道。」然後提著連底層都已經被浸透的旅行包出了屋。

等到塗末難得早上洗了個澡從浴室里出來的時候，卧室里的味道已經散得差不多，他走過去關上了窗戶，然後去廚房找師厘。

對他示意一下手中網兜里的原料，師厘道：「吃胡蘿蔔粥怎麼樣？」

塗末上前看他做飯的樣子，想了想道：「其實我是想讓你嘗嘗沒洗的胡蘿蔔的，味道很好。」

師厘手上忙著，心思有些分散不開：「你吃過？」

「嗯。」塗末點頭，「剛從地里拔出來的那種。」

架好蒸鍋打開燃氣，師厘有空仔細想想塗末的話：「沒有洗？」

「沒有。」

師厘想了一下那樣的情形，繼續問：「感覺怎麼樣？」

「挺好吃。」塗末也回味了一番，「除了土味太厚了外。不過就因為那樣，味道才更加與眾不同。」

對於這樣的答案沉默了一瞬，師厘看著塗末的眼光開始變得欲言又止：「那個，應該不用我提醒，你知道土地里都有什麼的對嗎？」

被刻意提醒，塗末愣了兩秒，然後忽然上前一步勒住憋笑憋的辛苦的人的脖子，湊近他語氣惡狠狠：「你再說一遍！」

師厘笑，在他色厲內荏的當頭身子往前傾了傾，光明正大親了人一口後他道：「不用惱羞成怒，我也品嚐過了。有福同享？」雖然這「福」需要認真斟酌一番。

塗末被這突然的襲擊弄得所有的威脅都失了效，抿著唇看了眼笑得滿足的師厘，他不滿著聲音「哼哼」了兩聲。

師厘笑了。

塗末表示，既然人家已經給了台階下，自己也不就計較了。

師厘的手藝一直不錯，於是今天早上這一餐利用臨時食材製作出的粥餚味道也毋庸置疑。

雖然因為自己的粗心大意沒有跟他分享到帶土味的胡蘿蔔的味道，不過能夠在最後關頭補救著總算沒有全部扔掉，從而有了一頓雖然份量不足但是味道無可挑剔的早飯，就這一點，塗末還是很滿意的。

吃過早飯兩人出門去採購食材，原本要去菜市場，不過考慮到塗末易冷的體質，師厘終究是帶著整個人都縮成一團，嘴裡牙齒磕個不停的他進了暖氣大開的超市。

「有沒有想吃的？」推著推車遊走在各類貨架通道里，師厘問身邊的塗末。

看一眼左邊的架子，塗末停下了腳步，應得幹脆：「糖。」

師厘停下了腳步。

塗末已經伸手拿下了位於中層的彩虹棒棒糖，轉身遞給了師厘。

看著那樣不容小覷的面積跟色彩斑斕的花紋，再看一眼眼前那定定舉著手臂一臉理所當然的人，師厘笑出了聲：「真的是個小孩吧你。」

塗末不介意他的評價，只是把手中的棒棒糖又往他跟前遞了遞。

師厘心裡軟得不行，只是還是說道：「換一個小的，吃太多會長蛀牙。」

「一起吃。」塗末明顯不想換，手指攥緊糖棒，努力為自己爭取最大利益。

「我不愛吃甜的。」師厘拒絕。

伸出一根手指，塗末講條件：「就這一次？」

真是沒辦法。師厘伸手接過棒棒糖放進了推車裡。

什麼東西都沒放置的推車底部，光桿司令一樣出現一個色彩鮮艷的棒棒糖，師厘看著那樣的情況，沒忍住抽了抽嘴角。

「還想要吃什麼？」他問。

「松子。」塗末回答。

師厘偏頭看他一眼：「給我選的？」

「嗯。」

勾起唇角，師厘往前邁步：「走吧，去拿。」

經過某個貨架的時候聽到了某個熟悉的聲音，塗末停下了腳步。

師厘狐疑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

前方，一老人領著一小孩，正在蔬菜區認真選購。

「爺爺，我想吃胡蘿蔔。」小女孩眼睛四處搜尋，最後在遍尋不著的時候向身邊老人提出要求。

老人聞言哈哈一笑：「超市裡可沒有爺爺帶回來的好吃。」

「可是爺爺你說過今天出來就是為了最大程度滿足嘉嘉的要求的，爺爺你不能言而無信。」嘴角一扁，小女孩不高興控訴。

老人還是笑得開心：「嘉嘉啊，你跟爺爺說說唄，這『言而無信』是什麼意思？」

看著也就才四歲多的小孩，在聽到自家爺爺問的問題後，先是斜眼睨了他一眼，然後才搖頭晃腦回答：「就是說過的話又做不到，用來形容那種光說不做，或者是說空話的人的可惡，爺爺你可不能是這樣的人。老師跟爸爸媽媽都說了，長輩是孩子最好的老師。」

「嘉嘉你可不能這樣認為，爺爺可是最疼愛你的了，怎麼可能會做不到答應你的事呢，爺爺這就帶你去找胡蘿蔔，然後秤幾斤帶回家做宮保雞丁給你吃。」顯然小女孩的話讓老人覺得自己的責任重大，當下嚴肅了神情表示，之後更是拉著小女孩腳步不歇，就朝著胡蘿蔔的攤位走過去了。

看著他們走遠，師厘問塗末：「不去打個招呼嗎？」

塗末看他一眼，然後笑笑邀請道：「你跟我一塊兒？」

師厘點頭回應：「當然。」

「走吧。」道一聲，塗末往前走去。

「李爺。」走到離那對爺孫倆不遠的距離停下，他對著認真應付孫女出其不意問題的老人背影叫了一聲。

李爺轉過了身，看到塗末的那一刻眼睛亮了亮：「小子？你怎麼在這兒？」說著上前兩步，抬腳照著塗末的屁股踹過去一腳。

連忙跳著躲過，塗末有些無語：「這是在公共場合，再次相遇打招呼的方式能不能溫和點兒？」

李爺完全不在意：「別跟老頭我說那些虛的，還沒告訴我怎麼會在這兒呢你。」

看一眼抬著頭好奇盯著自己看的小女孩，塗末回答：「安家落戶。」

「嗯？」李爺明顯沒完全明白。

塗末笑著看一眼嘉嘉：「我是來認識認識小孫女的。」

「哦，對，」順著他的視線看一眼自己仰著臉的孫女，李爺低下身抱起了她：「我孫女，艾嘉。」

塗末向她伸出手：「你好，我叫塗末。」

「你好，我叫艾嘉。」有模有樣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小女孩明顯是沒有收過這樣正式的對待，看著有些激動。

李爺看著心情很好笑了笑，然後看向師厘：「小子，你是這小子的朋友嗎？」

師厘禮貌點頭：「是的，李爺你好，我叫師厘。」

「你也好。」然後對著塗末，「你之前怎麼沒說你是K城人？」

「我本來就不是。」塗末回答。

「那你這是？」

「安家落戶。」艾嘉忽然接話。

微愣，李爺看向塗末。

塗末笑：「小女孩確實學習能力不錯。」

李爺不出意外笑眯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