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厘第二天起得比平常要早，而那個時候，塗末正在睡眠中。

他坐在床邊看了他很久，想起昨天晚上自己說的「同床共枕」，在心裡有了個結論：貌似還不錯。

二十六年的時光過去，身邊第一次躺了另一個人，這樣的感受，實在很難用語言來形容。

但是他知道，自己心裡的充實感是滿滿的。

然後他開始想一個問題：自己的床是不是有點小了？

從前都是一個人住，所以買的房子面積並不大，單身的自己可以一個人在裡面盡情放肆的寬度，所以對於傢具，也都是緊著一個人的考慮來的。

現在有了男朋友，明顯這樣的格局是有點狹小了。

盯著側著身子安靜睡著的塗末，師厘在心裡下決定，等他對這個城市熟悉熟悉了，就帶他去重新購置所需用品——大冬天的，窄小的床能夠讓兩個人抱著取暖。

至於現在，他該去買點東西做早餐了。

塗末被清晨刺眼的光線擾醒的時候，對著出現在眼前的白色愣了愣，待反應過來自己現在身在何處的時候，他撐起身子，看到了師厘留下的紙條——

去給你買洗漱用具，要是醒了先等等。

放下紙條後他把目光放到眼前的房間的某一點上，昨天晚上的印象好像就只有師厘在火車站接到自己的那一幕，之後的太過模糊，他沒有太清晰的記憶。

想到這兒他搖了搖頭，嗓子幹涸還有點刺痛，腦袋也有點疼，他伸手摸摸自己的額頭——應該是感冒了。

摸到手機找出師厘的號碼，他咳嗽兩聲撥過去。

鈴聲在房間里響起。

師厘沒有帶手機。

沖發出聲源的地方看了一眼，塗末掛了電話，然後穿了衣服去拉窗簾。

師厘的房間是典型的單身男士的樣子，有很多遮擋光線的簾子，甚至連陽台門上都有，目測還挺厚。不過他應該是挺愛幹凈，床單被套都是白色的，而且或許經常晾曬，所以上面總有股讓人心情變好的味道。

塗末喜歡陽光的味道，所以在拉開窗簾，看到外邊陽光普照的時候，他心情很不錯地揚起了眉頭——來到新城市的第一天，彷彿被這個地方歡迎了。

以後，應該會有個新的開始。然後他轉頭看一眼被明亮的陽光照耀著的房間里的一切，笑意更濃，還會有個，很體貼的戀人和一個很溫暖的家。

這樣的認知更加讓人美好了心情，塗末走過去整理床鋪。

忽然間門鈴聲響，辨認了下方向，塗末走過去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男人跟一個小孩，看到他，男人詫異地挑了挑眉毛，小女孩則偏了偏頭，好奇問他：「你是誰啊？哥哥在裡面嗎？」

塗末覺得她說的哥哥應該就是師厘，短暫的怔愣後他讓開路，道：「師厘去買東西了，你們進來等他吧。」

小女孩牽著男人的手進了屋，跑進房間里四處看了看後回來說：「爸爸，哥哥真不在。」

樂穆離點頭：「等會兒就回來了。」

「這個哥哥說他去買東西了，」指指塗末，樂文道，「爸爸，我想吃松子。」

樂穆離看廚房的方向。「去雪櫃里自己找，應該還會有。」

「嗯。」應一聲，樂文蹦跳著跑遠。

小孩離開了，那麼現在應該就是大人間的交流了。

塗末看著剛才面對自己女兒還滿臉耐心的男人，轉身把打量的目光放到自己身上，不知為什麼，對於這樣場景的評估讓他的腦海里浮現出了「興師問罪」跟「嚴刑逼供」等詞語。

為自己好像有些不合時宜的發散思維囧了一下，塗末沖男人伸出手：「你好，我是塗末，昨晚住在這兒。」並且以後會一直住在這兒。

後面一句他沒說出口，因為總覺得好像宣示主權似的，這樣彷彿咄咄逼人的開場白一點都不友好。

樂穆離看著伸到自己眼前的手。

從很久以前他就知道，師厘跟自己不一樣，他就算是選擇跟誰在一起，那個人也只會是個男人。像是曾經的珂鷗，像是現在站在眼前這個看起來就很乖順的男人。

他想起昨天晚上師厘離開自己家時的莽莽撞撞跟迫不及待，看著塗末的眼神不由深了幾分。伸手握住他的，他說：「你好，我是樂穆離，師厘的朋友兼合作夥伴。」

塗末聞言笑了笑：「他有跟我說，跟朋友合夥開了個旅行社。」

「嗯。」樂穆離點頭，神情中帶著諱莫如深。

塗末不是很擅長對付這樣看起來就心思深重的人，只能盡量維持善意道：「那個…我是昨天晚上才到的，所以對家裡的一切都不怎麼熟悉。因此，如果你們有什麼需要，就麻煩你們自己動手了。師釐出門的時候沒帶手機，我現在也不知道怎麼聯繫到他。所以，如果有什麼不周到之處，還請見諒。」

「嗯，」樂穆離還是那樣探究的神色，說，「沒事。」

塗末：「……」他現在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交流了。

不過所幸，房間里除了他們，還有另外一個可愛的小天使。

樂文搬著板凳打開了雪櫃，順利拿到自己想吃的零食後又從凳子上爬了下來，然後站在廚房門口，邊吃邊看自家爸爸跟那個長得好看的新哥哥聊天。安靜等待的樣子簡直不能更讓人產生好感。

現在，她看到新哥哥的神情好像有點苦惱，福至心靈般看一眼自己的爸爸，她跑過去在塗末跟前仰起頭：「哥哥你好，我叫樂文。是爸爸的女兒，是哥哥的窩心小寶貝。」

被這樣的自我介紹給解圍，塗末看一眼煢煢立著自帶生人勿近氣場的樂穆離，蹲下身跟樂文保持同一高度，然後伸出手握住她煞有其事般伸出的手，笑道：「樂文你好，我叫塗末。」

樂文收回手抓了一顆松子咬，同時嘴巴含糊不清問塗末：「你是哥哥的朋友嗎？」

塗末點頭：「嗯。」

「那你是昨晚來的嗎？」

「是的。」

「哦，」「嘎嘣」一聲，樂文咬破了嘴裡的松子，之後吐到手裡找松肉，眼睛一瞬不瞬盯著手上的東西一邊尋找一邊說，「怪不得他半夜就離開了，原本還答應文文說要今天要帶出去玩呢，哼，不守信用的壞哥哥。」

看著她惡狠狠把找出來的松肉放到嘴裡咀嚼，塗末想了想，道：「哥哥跟你道歉，是我的到來讓他違反了諾言，這樣很不對。」

樂文抬眼看他：「哥哥你很喜歡師哥哥對不對？」

塗末愣了愣，然後笑著回答：「嗯，很喜歡。」

看著他那樣真心的笑容，樂文像是陷入了沉思，半晌皺著眉頭道：「那既然哥哥你替他道歉了，我就不生氣了。」

童言有時候是最好的治癒劑，尤其是放到特定的場合特定的人物身上時。塗末看著眼前胖乎乎小孩努力表現出的豁達樣子，像是從醒來就不舒服的感覺都淡了很多，摸摸樂文的小辮子，他笑笑說：「哥哥替師哥哥謝謝你。」

「嗯，不客氣。」樂文回答。

樂穆離看著蹲下身跟樂文耐心交流的男人。

塗末這人讓人相處著很舒服，不越矩，不驕縱，不端著，整個人都是一股溫潤如水的感覺。他相信，如果他能夠安安分分跟師厘在一起，會是最合適的對象。

可是…他把目光放到這間以前來過無數次的房間上，好兄弟得了福祉，可他彷彿總是不知道該怎樣道出祝福。

忽然間，有鑰匙開門的聲音傳來，樂文立馬敏感轉頭看門口，並且一溜煙跑了過去：「哥哥回來了。」

塗末看著那樣雀躍的身影笑了笑，明明剛剛還說自己在埋怨，正主出現了又這樣興高采烈地去迎接。

「文文！」玄關的位置響起師厘驚喜的聲音，「你怎麼來了？跟爸爸一起的？」

「嗯。」樂文的聲音很高昂，「哥哥你家裡藏了人哦。我們已經跟塗末哥哥認識過了，塗末哥哥告訴文文，他很喜歡你。」

對於這樣的「告狀」有些沒想到，塗末錯愕抬眼，便看到師厘的目光直直向自己看過來。

微愣，良久他勾起唇角。

正式的表白確實還沒有過，然而現在被一個小女孩透露給了當事人，他倒是覺得也未嘗不可。

既然喜歡了，大方承認豈不更好？

師厘對塗末的了解不多。少有的幾次，都是來源於網路上的交流，那時候的塗末是矛盾又戳他萌點的，雖然對於某些事的態度很強硬，可是也能夠從某些微小的事情中，感受到他是溫順的這一點。

溫順，這不是一個歧義詞。師厘對它的理解，是溫柔跟乖順。很能讓人心生寵意的兩個詞。

而昨晚的碰面，也讓他確認了塗末的這一特質。

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大方地承認對自己的心意，而且是當著樂文跟樂穆離的面。

目光觸到他溫暖笑容的這一刻，師厘感受到了，胸腔里按部就班卻不容忽視的溫熱暖流。

他不知道「通體舒暢」用在這兒合不合適，可是除了這個詞，他不知道還能怎樣表達自己的滿足跟歡樂。

喜歡。

這大約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兩個字了。

師厘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