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未泯：去一座城，搞定一個人。

剛睡著的時候被人吵醒，跟還沒睡醒被人吵醒的後果，有時候是一樣的。

而如果你面對的是個有著起床氣的人，一般來說，按照他們對這種事的較真程度，你就別想善了。

手指挖到電話的時候，師厘雖然心裡嘔得要死，倒還是抽空感嘆了一番自己並不是那樣龜毛的人。

這樣的前提導致了他在接通電話時，對著那邊的人維持了良好的態度。

「師厘？我是塗末，我現在在K城火車站，可是我可能沒有地方去。」

這段話不長，拆分開來也就是兩句話，文字加上標點符號有二十八個字，但是師厘愣是呆愣愣舉著早已經結束了通話的手機走了很久的神。

等到終於消化了剛才是誰打來的電話，並且那人現在的方位後，師厘以有史以來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服，之後風捲殘雲般留下身後的一床狼藉，腳步不停敲響了樂穆離的房門，甚至因為前沖的起勢太過誇張，導致跑得時候沒剎住車，他差點從房門口滑過去。

你不得不承認，有時候我們被一個人或者是一件事影響到情緒的時候，對於外界的一切，我們的感知能力都是遲鈍的。

所以當樂穆離這個有著嚴重起床氣的人打開房門的那一刻，師厘並沒有敏銳感知到他的不爽，他甚至沒時間去為他風雨欲來的臉色去提心弔膽，只是側身從他身邊竄進屋裡後拿了車鑰匙，然後又一陣風過般出了他的房間。

往門口跑的時候他才有空喘著氣交代：「車借我。還有，今晚就不回來了，我會回家。幫我跟文文解釋一下。」最後一個字的尾音隨著房門的關閉而消散在了空氣里，留下餘韻未消的迴音。

被吵醒被無視被落在身後且認真黑著臉的樂穆離：「…呵呵。」

樂穆離的車是一輛大眾，手感不錯，車感也不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師厘駕駛過無數次。可是這個晚上，當他打開車門坐上去的時候，差點插不準鑰匙進去。

驅車趕往火車站的時候，夜風從大開的窗口吹進來，冷冽的冰涼吹擊頭腦，師厘才有了片刻的真實感，理智也隨之回歸。

在等紅燈的時候他側頭看一眼被自己隨手扔到副駕駛上的手機，大睜的眼睛看著黑色的保護膜很久，最後還是忍不住拿過來解鎖。

當「塗末」兩個字真實映進視網膜里時，他先是愣了很久的神，之後才不受控制勾起了唇角。

原本以為的自作多情，現在看來，確是兩情相悅。

每一個地方的夜晚時分火車站，空曠、冷寂、冷硬，鋼筋水泥建造成的柱子上刷了或白或各色的粉刷，然後在上頭懸掛了液晶電視，讓等待的人可以抬起頭仰望。

塗末到站的時候是凌晨一點，一天中最寒冷的一個時刻，火車站裡燈亮著，地下是一地花花綠綠的食品包裝，凳子上是三三兩兩靠著或者躺著的人，他們的身子蜷縮在一起，在需要睡眠養足精神的當頭，還得不時抽出心神來為自己保留一份溫度，不至於被凍得太嚴重。

液晶電視被靜了音，畫質也不是怎麼好，仰著脖子久了的話，只能看到模糊的畫面，剩下的，便是感受到酸疼的脖頸。

電話打給師厘後，塗末找了個地方拉開了自己的行李箱，從裡面翻出了大衣穿在了身上，為了避免被睡意打敗，他只能在車站裡不斷走來走去以維持清醒，卻還得注意不能發出太大的動靜，因為會吵醒在睡夢中的人。

等待的時間比想像得要短，當感受到手機震動的時候，塗末拿出來看了一眼，是師厘讓他出來的簡訊。

重新拿好行禮出得火車站大廳，塗末看到一個站在黑色大眾車前的男人。

深夜的火車站是真的沒什麼人，所以他的視線看過去，幾乎是毫無障礙就鎖定了那個一身黑的男人。

黑色大衣、黑色褲子、黑色皮鞋，還有，黑色帽子。

塗末站在原地愣了愣，然後不知道是為什麼，一種理所當然跟本該如此的想法充斥腦海，他勾起唇角笑了起來。

是真的沒想到，那個在理髮店前給自己提供了靈感讓自己驚鴻一瞥的人，跟那個這段時間裡讓自己念念不忘的，是同一個人。

師厘的長相屬於那種不具攻擊性的劍眉朗目，五官出眾卻無侵略性，眼睛是最吸引人的地方，幾乎是一眼看過去就能留下印象的那種獨特。除此之外，最值得一提的便是他的嘴唇，上薄下厚，抿著的時候性感度爆表，很適合接吻。

這一點，曾讓書江璐惦記了很久。

當然，這個場景下讓塗末看來，師厘最能夠讓自己移不開眼的，便是他的髮型。

曾聽說過一句話，大意應該是：如果要檢驗一個男人是不是帥哥，那便讓他剃成光頭，如果那樣還是讓人移不開眼，他的顏值便毋庸置疑。

如果從這一點來看，師厘倒是長著一張無法讓人不偏心的臉。

有時候行為是相互的，所以在塗末打量師厘的時候，師厘也從一步步的接近中，看清楚了塗末的樣子。

或者是在這裡等了很久，所以塗末在原本的衣服外面又加了一件羽絨服，這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臃腫了不少，可是還是能夠評估出身材不會是太過強壯的類型。

然後是臉，師厘這段時間對著鏡子看了無數遍自己現在的形象，所以對於光頭的頭型，他還是挺敏感的，所以在視線不可避免放到塗末臉上時，他愣了愣，之後像是塗末的感受那樣，在冥冥中註定的解釋下，他放鬆了神情。

塗末長得很好，能夠夠得上漂亮的那種好，尤其是臉跟頭型的契合度，讓他就算現在沒了頭髮的遮擋，也能給人一種賞心悅目來——不大的腦袋，小小的臉，縮在腦子裡沖自己露出笑容的時候，似乎無法再讓人保持沉默。

這是兩人對於對方的第一印象。

對於一對戀人來說，心照不宣跟心有靈犀有時候是很能夠說明問題並且帶來毫無準備的感動的，而對於這一刻的塗末跟師厘來說，他們感受到了。

百分之百。

塗末看著那個走到了自己跟前的人，想了想伸出手，自我介紹：「塗末，男，A市人，漢族。今年25歲，生日3月12，學習的時候讀護理學校，畢業後進了一家療養院，工作了差不多五年，資產或許夠不上多，不過能夠養活自己。一個月前辭了職，現在是無業遊民。來K城，因為有一個人在，我想來投靠他。」說著他偏了頭，看著師厘臉上的詫異神情，笑問：「那個人網名是老氣橫秋，真名是師厘，你覺得，他會歡迎我前來投奔嗎？」

師厘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嘴巴張張合合半晌，他然後吐出一句：「這麼遠的路，肯定累了吧，外邊這麼冷，先上車吧。」話落他就後悔了，在心裡暗咒這是什麼不合時宜的破台詞。

塗末看著有些意外，不過最後還是對著他笑了笑：「好。」然後要去拿行禮。

師厘趕忙上前兩步：「我來吧。」

塗末鬆了手：「謝謝。」

回到車上的時候，師厘長長出了一口氣，調高空調溫度發動車子，他偏頭去看因為多穿了衣服而在座位上有著不臃腫的塗末，措了半天詞建議：「你要不先把衣服脫了，不然待會兒下車了會更冷。」

看他一眼，塗末沉默脫了衣服。

衣料下的身形果真如自己預料的那樣，瘦削，也瘦小，師厘看了一眼，然後收回目光專心看路。

車裡靜寂了下來，只有暖氣迴旋流動，籠罩於周身催生睡意。

師厘透過車視鏡看了把頭靠在車背上看著外邊的塗末一眼，窗戶上投射出的影像說明他正在想事情。

莫名不喜歡這個人待在自己身邊卻還如網上一般讓人抓不夠不到的感覺，師厘冷靜著聲音開口：「師厘，男，漢族，G市人。今年26歲，生日7月初7。上的技術學校，專業是導遊。畢業後在某家導遊公司工作，現在跟朋友合開了旅行社，身家夠不上富貴，但自給自足還是沒問題。兩個月前去醫院做了體檢，身體健康，家族無遺傳病史。在這個城市有一所小房子，面積不大，房間不多。如果要邀請一個人來同住，基本情況考慮的，就是同床共枕。」說著他忍不住笑，「如果這樣，你覺得那個前來投奔的人，還會隨我羊入虎穴嗎？」

從他開言就偏轉了視線看著他的塗末：「……」

打著方向盤轉了個彎，車在小區門口停下，師厘嘆了口氣，去看塗末：「你說的，是真的？為了我，你辭了職？」

塗末搖頭，然後又點頭。

師厘笑了笑：「雖然前後矛盾，但我想我懂。」只要根據認識塗末所發生事件的走向，再加上紫色刷子告訴過自己的內情，對於塗末為何會選擇來K城的事，便不難理解。

保安打開了攔車桿，師厘把頭從窗口伸出去跟他打了個招呼，然後驅車進車庫：「塗末，你要想好，只要到了我的身邊，很多事我便不允許你去逃避了。」

塗末視線放在他身上，聞言回答：「我是個急需安全感的人，為了這一點，才會選擇來你的身邊。」

車子停好，師厘看塗末：「所以，你要跟我在一起？」

塗末：「我們從沒有說過分開，所以一直都是此次的男朋友。只是這一次，你這個男朋友要收留我這個男朋友。」

師厘靠近他：「既然互為男朋友，難道關係不應該是平等的嗎？何來『收留』一說？」

塗末頓了頓，然後問：「你要我付你房子一半的錢？」

師厘：「如果你不介意。」

笑，塗末前傾身子湊近他的嘴角：「當然不介意，跟你共同擁有一個家，我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