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城四大景點：市中心的「圖滴」公園；景色怡人以銀杏樹為賣點的「宜州山」；經由領導者規劃而作為重點農作物生產的「豐谷」農場；和，主產柳橙並且已經在國內市場上打開了一片銷路美好願景的「甜果園」。

國慶長假第五天，塗末覺得自己應該跟導遊建立起友好的互惠互利關係，雖然他完全不覺得他們兩人之間有什麼利益關係需要維持。

可是他清楚該怎樣作出改變，最應該做的一點就是——服從他的安排，跟上他的腳步。

於是他們來到了「甜果園」。因為前面三大景點已經在過去的四天時間裡，由導遊帶著大家去過了。

對，這個「大家」排除塗末，也不包括總是一臉色眯眯對著團里其他老太太的李爺。

對於這一點，李爺曾跟塗末這樣檢討過，「聖人啊，總是特立獨行又不被人理解的。」說完他看了一眼塗末，補充，「『特立獨行』這個成語是我家小孫女教給我的，她今年四歲。」

對於上述話語的反應，塗末是先安靜了兩秒，然後在李爺驕傲的表情中如了他的願：「小女孩的知識掌握能力不錯。」

於是李爺滿意了，笑得連他最中意的老李婆從眼前走過去了都沒心思出言「推心置腹」。

不過對於今天來甜果園，塗末還是滿意的。

回想他這幾天的行程，幾乎就是每天都待在農場里，要不就是跟著李爺幫他覓夕陽紅，要不就是受著冷風看著遠方，明知道該想些什麼，至少應該是回去後的生存問題，可是事實是，他總被冷風吹得只有滿腦子的「冷」這一個念頭。

而除了農場，對於公園，而且還是一個有著奇怪名字的公園，他確定自己沒有什麼興趣。至於爬山，確實滿山的銀杏樹都鋪陳在眼前的感覺肯定不錯，可若是這一切都被人工幹預過，所有樹木的生長都被規定了路線跟方位的話，塗末覺得自己還是不願意看到別人想讓自己看到的排列的。

所以排除到最後，也就只有「甜果園」里的果實讓自己有點興趣了，尤其是這個季節的果園，甜橙已經過了時節，裡面長著果子的，也就只有零星分布的冬果之類的，光禿禿的果樹上墜著看起來沉甸甸的累累果實，對於遊客來說，光是看著，都能起到「望梅止渴」的效用。而且這種渴，更加能夠讓人滿足了心情。

「這個不錯啊。」果園裡的果實是允許採摘的，不過因為現在季節的原因，有限制每個人只能摘幾顆，所以在導遊講解後，有當地跟著的民工拿來桿子打了一些，分發給瞭望眼欲穿的大家。而這句評價，由吸溜得動靜極大的李爺說給塗末聽。

自己也被派發了一個，塗末感受著置身掌心從而帶來冰涼觸感的冬果，看了吃得歡樂的李爺半天，還是忍不住吐出那句敬佩：「你的牙口不錯。」

李爺這次沒有客氣，對於塗末這孩子動不動的破壞氛圍，他從幾天前就開始想教訓了。於是這次等到塗末話音一落，他很幹脆抬腳過去踹了他一下：「小子，你該學學怎麼跟人聊天。」

塗末踉蹌了兩下腳步停下，把手中的冬果遞給他。

「孺子可教。」李爺點了點頭，伸手接過去後繼續發出「吸溜吸溜」的動靜，同時嘴裡也不得閑，「察言觀色也是人與人交談中，必備的技能。」

口袋裡的手機響了，塗末邊往外拿邊道：「孫女確實是可造之材。」

李爺再次笑眯了眼睛，面部肌肉動用太過誇張的後果是，一張嘴，剛剛吸溜到嘴裡的果肉都投奔了大地的懷抱。

塗末接起了電話。

剛要警告他別笑自己，抬眼的時候卻發現似乎塗末現在有更重要的事，「嘖」了一聲，李爺看看手中吃剩下的冬果，轉頭去找老李婆了。

「老李婆，我跟你說，這個冬果應該這樣吃……」說著張嘴示範，發出動靜響天的「吸溜」聲，一不小心吸得太用力，一口果肉嗆到了喉嚨口，他把眼淚鼻涕都噴了出來。

老李婆：「……」

塗末轉了個身，背對著大家接通了電話。

「爸。」

透過話筒傳過來的聲音渾厚有力：「國慶怎麼都不回家看看？」

「對不起。」塗末道歉，「塗塗那天來找過我，我以為，她會跟你們說，我國慶安排了出行的計劃。」

「什麼出行計劃比回家更重要？」塗爸的質問顯出他的不滿。

「對不起。」塗末只能再次道歉。

兩端開始沉默，塗末看著自己腳底下已經腐爛的落葉，半晌開口：「爸，您跟…阿姨，身體怎麼樣？」

「我們不用你擔心，」塗爸咳嗽一聲，道，「我聽塗塗說，你辭了現在的工作？」

「嗯？」

「那你旅行回來後要幹什麼？還做護工？」

「我不知道，」塗末對著土地搖頭，「除了照顧人，我不知道自己還會什麼。」

塗爸緩了緩，然後說：「你可以回家來，我跟你阿姨想想辦法，給你找一個輕鬆安全的工作，到時候我們全家人都可以在一起，不是挺好的嗎？」

塗末跟著他的話語想了想，然後笑了：「謝謝爸。你跟阿姨還有塗塗要照顧好自己。」

「你——」知子莫若父，知道這是被拒絕了，塗爸的不滿幾欲出口，最後卻還是抑制住了，「那你自己看吧，別太累著自己。」

「我知道。」

「那，你去玩吧。」

「好。」

交流空白了兩秒，下一刻塗爸的聲音傳過來時帶著努力遮掩的嘆息：「掛了吧。」

「嗯。爸，我過年會回來的。」

塗爸掛了電話。

收了手機把手放到兜里，塗末看著腳底下被自己踢著的混合著落葉的土地，覺得自己現在low爆了。

「嗨，小子，快點過來，我們要去下一個地點了。」身後響起李爺特有的，不正經的聲音，塗末抬頭，視線直視著前方看了會兒，然後轉身。

旅遊地都是靠什麼來掙錢呢？

遊客！

遊客怎麼會甘願掏錢呢？

想要留下紀念，也想帶走某些紀念。

於是在此前提下，各種由當地心思活泛的人提出構想，並由廠商出資的，用原產地的材料製作而成的工藝品應運而生。

塗末他們要到達的下一站，便是這樣一個讓遊人購買紀念品的地方。

對著大家笑笑，導遊露出了不可言說的神情，說了兩句諸如「這個地方的東西是V城最出名的」，和「來旅遊，怎麼能不給家人朋友帶點東西呢」之類的類似於鼓動跟勸告的言語後，宣布了解散。

塗末回味著他臨走時嘴角那抹怎麼看都覺得奸計得逞的笑容，眼神在這個地方掃了掃。

一個小巷，裡面各種攤點滿布，各種東西充斥其間，像是某種爭奇鬥豔跟展示自我。不過它們唯一的共同點，是小巧輕便且易帶。

想起管賦跟自己說的話，塗末挑著眼前自己覺得適合的拍了幾張照片給他發了過去，詢問比較喜歡哪些？

或許是在工作，塗末拿著手機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回覆，正好這個時候李爺叫他過去幫著看看，他便暫時作罷了。

「你看這個怎麼樣？」用泥土製成的小鳥狀的哨子，彩色顏料描繪了它身上栩栩如生的翅膀跟神態，且在尾巴的位置鑽了孔，可以讓人穿了繩子掛在脖子上。

「怎麼樣，你覺得我小孫女會喜歡嗎？」愛不釋手般翻來覆去地看，李爺不怎麼走心地詢問塗末的意見。

塗末：「…我覺得，給一個女孩子送哨子什麼的，還是三思比較好。」

從自己的幻想的孫女看到禮物後的興高采烈中出來，李爺認真想了想：「你說得有道理。」說著放下了手中幾乎已經捏了快半個小時的小鳥。

攤主自然不可能眼看著一樁本來要完成的交易溜走而甘心，連忙出手拉住了李爺的手，指著攤位上別的東西道：「您別走啊。我這兒可不是只有哨子可以用來送孫女啊，您再看看別的？比如，」說著拿起了一串手鏈，推銷道，「這個怎麼樣？這可是用麥稈加工後做出來的，絕對健康，最適合小娃戴了。不信你聞聞，上面還有輕微的麥稈香氣呢。」

李爺看了眼塗末，對著送到鼻尖的手鏈有些無法拒絕，便按攤主的意思湊近聞了聞。

「怎麼樣？是不是真的？你看這工藝，你再看這設計，小娃娃戴上絕對適合，考慮考慮，買回去孫女肯定會高興地親您好幾口的，相信我！」攤主繼續鼓吹。

明顯被說動，李爺去看塗末。

對於他這樣像是徵求主心骨意見的行為，弄得有些哭笑不得，眼見攤主馬上就要來自己耳邊來一場第二次的宣傳，塗末連忙伸手從他手上接過了手鏈。

份量極輕，手藝講究，關鍵是像攤主推銷的那樣，是用麥稈做成的，賣相也不錯，小女娃應該會喜歡。

塗末遞給李爺：「應該會適合孫女。」

「你也覺得？」高興了神情，李爺開心著接過，看了兩眼後寶貝著樣子收了起來，然後問攤主，「多少錢？」

攤主「嘿嘿」笑，搓搓手道出價格：「15塊。」

塗末看了眼那手鏈的體積，沉默著言語轉開了眼。

正好管賦的簡訊回過來了，他也有了合理的理由暫時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