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的國慶假已經過了三天，第四天正在進行。

導遊帶著大家去了宜州山，講述那兒的人文風情，兜售那兒的紀念品。

塗末沒去。這次是導遊親口放了行的，因為一個同樣不想跟著大家腳步走的老人。

老人的歲數大約有七十多，身材瘦削，面容不健康，可是眼睛很有神，是旅行團里除了塗末外，唯二的獨行者。

導遊說服不了他跟著自己的路途，可也不能為了他一個人而改變行程，於是無可奈何之下，讓他在大家中間選擇一個跟他自願同行，並且能夠保證他的安全的。

原本以為會讓他知難而退，畢竟老人看起來，真是不怎麼讓人放心單獨去行動。

可是他忽略了塗末的存在，於是最後，只能帶著一張憋悶的臉，領著其餘的人走了。

當然，臨行前依然讓塗末簽署了全權負責的協議，並且附贈了一個失望的眼神。

「小夥子，你說你坐這兒幹嘛呢？看著小小的年紀，感覺比我老頭都沒有生氣。」從不遠處的田地走過來，老人在塗末身邊坐下。

於是在老人的提議下，現在，他們來了豐谷農場體驗生活。這個「體驗生活」或許用得不怎麼準確，因為從來開始，塗末就一個人坐在田埂上看著前方發獃。

這或許讓老人有些看不下去，於是他停下了手上暫忙的活動，過來開解他。

塗末笑了笑，不知道該怎麼介面。

老人看他兩眼，斷言：「你肯定沒有對象。」

塗末：「…本來會有的。」

老人完全不在意：「那就是說被你搞砸了唄。」

發現竟然無從反駁，塗末張張嘴，最後苦笑著點了點頭。

「你做什麼的？上次看你給那老李婆救治，是大夫嗎？」彷彿閑不下來般用手把玩著地里的土塊，老人隨口問。

老人說的是大家順利到達V城那天的事。

車上有個婆婆可能是因為水土不服而引發了一系列的併發症，然而結伴來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對於這樣的情況都有些慌了神，而導遊也明顯被嚇到了，臉色鐵青站在一邊，卻完全沒有去想想辦法的意思。

那時候塗末正在睡覺，被鬧哄哄的人聲吵醒的時候，從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中迅速鎖定了遭受痛苦，難受著樣子的當事人，並且對她施行了救治。

而就是從那天開始，旅行團里的老人都對他和顏悅色了起來。除了，在事後遭受了大家言語譴責的導遊。

現在被提起，塗末看著對著地里土塊都能較勁半天的老人，忍不住笑了笑：「李爺，你是來開導我的對嗎？」

李爺聞言看了他一眼：「你小伙想多了。」

「哦。」點點頭，塗末收回目光繼續看前面田地里農人收成胡蘿蔔的情形，說，「我是個護士。」

「男護士？」

「對啊。」呼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塗末道，「上學的時候就聽老師說，護士這一行業，選擇的人裡面，男的比女的稀奇，可也比女的稀缺。因為女孩子大多沒有力量，而我們在工作中接觸的，很可能是那些需要卧床的病人，所以擁有能夠讓他們全然相信的力量必不可少。所以，我一直都覺得自己從事了一個被人需要的職業。」

端詳著他說話時的神情，老人在塗末停下的時候，在恰當的時機接了句：「可是……」

塗末笑了一下，看著一點都不能讓人感同身受：「可是，我畢業後進了療養中心……」說著他停了停，「那裡都是一些特殊的人，我懷揣的熱情很快被消磨光。而到了今天，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跟人接觸時的必須交道，所以，來了這兒。」

「來找答案？」

「或許……」猶豫著措了會兒詞，塗末道，「只是想證明自己還正常。」

拍拍他的肩膀站起來，李爺跟他說：「等我一會兒。」

然後塗末就看見，那個有著幾乎能被風刮跑般身軀的老人，從自己眼前跑到了胡蘿蔔里，滿臉熱情地跟主人說了些什麼後，低下身拔了兩根看起來就汁水甘甜的胡蘿蔔，然後又在不屈不撓的冷風吹襲下，跑到了自己身邊。

「給你。」伸到眼前的胡蘿蔔，晶瑩，看起來幾乎都透亮，塗末可以想像得來，待會兒自己掰斷它們時發出的清脆聲響。

「你知道我年輕的時候做過什麼嗎？」咬了口胡蘿蔔咔嚓咔嚓嚼著，老人偏頭眯著眼睛問。

塗末沉默了兩秒，然後答非所問：「您老牙口挺好。」

李爺：「……」

「開玩笑。」塗末笑笑賠罪，然後把目光放到自己手裡的胡蘿蔔上，「我覺得我吃不完。」

李爺明顯不耐煩了：「使勁吃。」

塗末繼續苦惱：「它剛從地里被拔出來。」

「所以呢？」

塗末回答：「有土。」

略顯粗暴伸手奪過，李爺發了狠用手搓了搓，然後再重新丟給了塗末。

塗末沉默了兩秒：「更髒了。」原本還看著只是有幾塊比較明顯的土塊，被老人這一揉，直接面積遍布了全身，都快看不出胡蘿蔔的原色了。

李爺臉都綠了：「見好就收啊。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可愛呢，讓人想安慰你都得費這麼大的勁。」

塗末看他，用特真誠的眼神：「我以為你是來開導我的。」接著又一本正經科普，「你知道的，開導跟安慰還是不一樣的，一個…好吧，你以前當過兵。」在老人嚇人的眼光中選擇收斂，塗末道出答案。

這下李爺詫異了：「你怎麼知道？」

塗末仔細看了看老人的臉色，覺得不會有什麼潛在危險了後，鬆了口氣回答：「從年齡看。」七十多歲，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的時候剛出生沒多久，或許後來這個國家經受過一些什麼，可是對於那些剛從苦難中走過來的父母來說，想讓自家兒女成為祖國的守衛者的念頭很正常。

而且也能從老人走路的姿勢和某些生活習慣中看得出來。被子疊成豆腐塊，走路闊著八字什麼的，是只有那些經歷過站崗與放哨還有守衛國家的軍人才會保持的習慣。

「你這小伙還不錯嘛，眼睛挺毒。」想了想也是，李爺讚賞道。

塗末沒說話，暗道是你暴露的太多。

「我問問你，你知道軍營是什麼樣的嗎？」李爺又問。

塗末搖頭：「只在影視上看到過，並不了解真正的軍營。」

「是嗎？」從剛才開始談話，塗末耳邊嚼胡蘿蔔的聲音就沒停過，而現在，李爺忽然停了下來，他說，「那裡啊，是祖國的英雄們待的地方。」

塗末轉眼去看，李爺臉上有著懷念與嚮往。

忽然起了身，李爺離開：「小伙，我要去努力我的夕陽紅了。」

這突然終結的話題讓人有些懸而不決的不痛快感，可是塗末也知道，如果自己的不開心需要別人的不如意來拯救，那樣的他，才是真的無可救藥。

李爺已經重新進了胡蘿蔔地，幫忙的樣子看起來對莊稼很熟悉，他一邊拔著那些在钁頭邊緣較容易被弄出來的胡蘿蔔，一邊跟田地的擁有者——一位看起來有五十多歲的大媽交談。

從他們那兒偶爾飄蕩過來的笑聲中，塗末知道，李爺的夕陽紅進展的很順利。

收回視線他笑笑，手中的胡蘿蔔已經被自身的溫度烘熱，他想了想剛才耳邊響起的清脆聲響，把眼睛挪到別處咬了口。

冰、甜、甘，還有濃郁的土味。

今天的天氣不錯，天空都是深藍的顏色，像是記憶里有人穿著，在自己眼前展示過的裙子的顏色。

這根胡蘿蔔都下肚後，塗末起身拍拍屁股，加入了李爺跟大媽的隊伍。

師厘抽出時間上網的時候，被告知了《亦步亦趨》要做FT的事情，他看著那個定下的日期算了算，知道自己那個時候剛好會閑下來。

只是，他看著對自己說出這個，劇組裡人商量後決定的人的昵稱——紫色刷子！？

不是書江璐，不是除夕不是新年，甚至都不是美人皆入懷。而是自從開始配同一部劇開始，就沒有私下接觸過的紫色刷子。

不過，他看著打開的聊天框吐了口氣，或許接觸就從這一刻開始。

老氣橫秋：嗯，我知道了，那天會準時到的，麻煩刷子傻媽^_^

紫色刷子：不客氣。。。

老氣橫秋：刷子傻媽在線？

紫色刷子：我有開「隱身可見」。

這樣就能解釋為什麼自己看不到他的頭像是亮著這件事了。

師厘的好友申請一般都是自動同意的，所以紫色刷子會出現在他的好友列表裡，並且留下留言也就不是什麼值得新奇的事了。

老氣橫秋：嗯。謝謝刷子傻媽通知，麻煩了。

紫色刷子：沒事。

師厘：「……」這樣子，是要不要繼續聊下去啊，感覺略吃力。

紫色刷子：橫秋，我今天找你，是有事。

從那個毫不客氣的「橫秋」稱呼里跳脫出來，師厘回。

老氣橫秋：嗯，你說。

紫色刷子：請讓我措一下詞。

老氣橫秋：…請便。

同時在心裡嘀咕，這種莫名其妙的鄭重其事感是怎麼回事？

紫色刷子：橫秋你知道，塗末跟塗塗的事嗎？

塗末？心裡一緊，師厘打字的速度快了不止一點。

老氣橫秋：塗塗？

紫色刷子：削了皮的土豆。她三次元的名字是李塗。

手指鬆開又收緊，師厘問。

老氣橫秋：他們倆會有什麼事？

紫色刷子：他們是兄妹。

兄妹？師厘不得其意。

老氣橫秋：刷子。我給你時間，你把想告訴我的一股腦兒都發過來吧。

紫色刷子：好。

手指離開鍵盤靠在床頭，師厘想起那天最後打給塗末那一通電話，在心裡狠狠嘆了口氣。

紫色刷子的消息一條條傳過來，一條條描述塗末以前與生活的信息印入眼簾，師厘看著那些文字，慢慢握緊了拳頭。

最後，在紫色刷子發過來的詢問下面，他回了言。

老氣橫秋：目標分明，各司其職。祝我們都有個美好的結局。

紫色刷子：達成共識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