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時候看了眼牆上的時鐘，時針正指在1跟2之間。

塗末後背靠在門板上閉著眼睛適應著夜間黑暗的光線，身體很累，心也很累，可是睡不著。一閉上眼睛，剛剛經歷過的事情就一刻不停地衝擊著視覺神經。

微皺了皺眉，他睜開眼睛憑藉著沒有拉上窗簾，而照射進來的窗外的人造光線，走到了電腦桌前坐下。

手機早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沒電，放在褲兜里咯人得慌，索性就被他拿出來放到了桌子上。

手指按照記憶摸到點腦的後背將其開機，瞬間亮起來的熒幕刺激著過度使用的眼睛，眼睛裡不受控制地分泌出了因為酸澀而催生出的渾濁水份。

用手掌按著眼皮緩了緩，移動滑鼠塗末點開了自動登錄後閃個不停的聊天圖標。

大約有半個月沒上過網，在聊天軟體里敲他留言的不是一般多，光是滑鼠點上去忽然出現的那一排昵稱頁面，就看得人眼睛疼。

有選擇地剔除了幾個不重要的信息，他點開了被他備註為「塗塗」的聊天框。

留言多達99+的地步--

塗塗：最近怎麼樣？

塗塗：不在？

……

塗塗：在工作？十天半個月又不會出現？

塗塗：別太累。

……

塗塗：你還記得「老氣橫秋」這個CV嗎？

塗塗：我請了他幫我的忙。

……

塗塗：手機又關機了。我忽然發現在這個通訊如此發達的時代，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找到你。

塗塗：你能盡量趕在15號晚上回家嗎？

……

塗塗：還有兩個小時。

塗塗：五分鐘。

塗塗：00：00。哥，生日快樂。

塗塗：我給你策劃了生日劇，CV請的是跟你說過的老氣橫秋。這是鏈接××××

塗塗：回家你肯定又睡不著，可以聽聽看。不過如果太晚的話還是先睡覺，有時間再聽也一樣。

從塗末有事離開的那天開始，一直到一個小時以前，塗塗的留言從日常關心到生日祝福，每一條記錄都是滿滿的心意。雖然話語不多，可也足夠塗末感受到其中的無奈跟小心翼翼。

他看著聊天框里的那句「00：00。哥，生日快樂」輕輕出了口氣，在桌子里找到耳機接到電腦上戴了，然後微移滑鼠點開了塗塗給的生日劇鏈接。

空靈又渾厚的古箏音在耳邊響起。萬籟俱靜中，有人的腳步聲漸行漸近，緩慢又堅定的步子踏在人的心裡，彷彿過往的風聲都為它的到來偃息了勁頭，只留下了安靜的臣服--

「我叫童話。這是一個聽起來就讓人覺得心裡暖洋洋的名字。因為童話童話，就是用來讓人心生希望跟勇氣的。可是事實上，我生活的地方並不是城堡，我從小到大所聽聞過的，所有人類名稱階層里，也沒有『王子』跟『公主』的存在……」平穩和緩的聲音，因為說出的台詞內容，於不知不覺間帶上了迷茫的色彩，彷彿有誰站在風裡，四顧著周圍景色的優美，卻不知道這種優美存在於這天地間有何意義，不解的情緒透過聲音傳達了個十成十。

塗末放鬆了身體，後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劇情開始，主人公童話所說的開場白內容也得到了證實--這是一個荒誕離奇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靠「變態」的程度來劃分。而「變態」的程度卻沒有個一致的標準：有人一言九鼎是因為他有錢；有人說一不二是因為他穿得少；有人為所欲為是因為他笑聲恐怖；還有人不顧後果是因為他是一個，自己扣自己眼珠子來咀嚼的「傷殘人士」……

而童話，這個有著美好希望名字的男孩，他是裡面可以被所有人都「變態」的對象。

可是任人魚肉怎麼可能？畢竟童話積極向上又擁有讓人盲目喜愛的屬性。於是在一次，被揮金如土的土豪揚言要包養的時候，靠著土豪身邊一個總是哭喪著臉的小孩的幫助，他順利脫了身。在逃亡的過程中，哭喪著臉的小孩因為離開了土豪的飼養，最後看著樹上的酸梅饞死。彌留之際叮囑童話，讓他去尋找不知道這個世界存不存在的救世主--平等。

於是童話便踏上了尋找救世主的路途，期間經歷了無數的磨難，也化解了無數的困苦，就在他差不多獨身走遍了這個世界，從而信心越來越大的時候，碰到了在街邊悠哉悠哉討生活的乞丐。

這並不是什麼重大轉折，童話只是經由乞丐的啟發，發現他其實從來都沒有問過哭喪著臉的小孩，尋找救世主的路線跟地點，也從沒在路過的世界裡，有聽誰討論過「救世主」這個概念。這說明著，他這麼久的行走，其實都是在做無用功而已，況且還是在並不知道，這個世界到底存不存在著救世主這種東西的前提下，剃頭挑子一頭熱的認為，自己終將會救所有人於水深火熱當中。

相通這一層的童話蔫了，乞丐卻樂了。

「難道我就不能憑藉著堅定的信念找到救世主嗎？」童話迷茫問。

「誰知道呢？或許可以也說不定。」乞丐好整以睱答。

於是後面的故事順理成章--童話憑藉著心中的一股，也不知道是堅定還是寄託的信念重新出發，身旁跟著一個不論何時何地都諱莫如深的乞丐。

故事的最後童話沒有找到救世主，他也並沒有拯救世界，他只是習慣了身旁有一個強大的人，也習慣了每次問他「你到底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世界」時，聽他彷彿喟嘆又溫暖般的回答--「為了帶你活出童話。」

話音彌散，空靈悠遠的古箏音再次在耳邊奏響，熟悉的音律中，塗末聽到有個聲音在唱：

那一天閉上眼

看見很久之後很久以前

太陽的顏色金黃和煦

我們有禮貌叫它「爺爺」

池塘里的淤泥依然溫暖深陷

小小的魔法師製造出城堡遊子

鼻子眼睛是畫家手中的藝術

身材四肢是凹凸鏡里的奇妙映照

……

這個世界總會美好

你也總會伸手握到

從前的日子悄悄跑

現在的故事慢慢繞

生命的盡頭除了苦痛還有歡笑

生活的回憶沒有磨難記得奔跑

顫顫巍巍的手指撫摸你的心跳

缺失的牙齒是我們一起的炫耀

這輩子這樣就美好

相濡以沫天荒地老

童心未泯笑笑鬧鬧

老氣橫秋我們知道

這輩子這樣就美好

相濡以沫天荒地老

童心未泯笑笑鬧鬧

老氣橫秋我們知道

最後一個音節結束，短暫的空白之後旋律再次響起，然後傳來的，便是塗塗的聲音--

「童心生日快樂。我希望你聽到這個劇的時候還沒有過十二點，不過想也知道希望不大。所以就希望你聽到的時候不哭好了，畢竟我那樣用心的構思的劇本。最開始知道你在翻唱圈的時候還嚇了一跳，不過後來聽了你唱的歌後就額頭上冒出了三條黑線，總覺得說你在『混』翻唱圈很不嚴謹，畢竟只唱兒歌什麼的覺得你好幼稚。還真是不辜負你『童心未泯』的ID。好了，既然是你的生日我也就不吐槽了。大了一歲就意味著我們認識又多了一年，我很開心，也希望你也覺得開心。生日快樂，童心。」

然後是劇里童話的聲音--

「童心生日快樂。我是傾世華觴。很高興這次受邀來給你配生日劇，最初接到劇本的時候真的是嚇了一跳，因為實在是不怎麼符合生日劇的設定啊，難道不應該是那種能夠萌死人甜死人的小短劇嗎？這種貫穿全劇的『變態』詭異基調是怎麼回事啊，哈哈。不過配到最後就越來越覺得帶勁，不怪人家說『這一生走得最艱難的路就是套路』，土豆大神的文真是夠出其不意，難怪有那麼多在評論里大呼上當的小可愛粉絲。嗯，好像說了太多劇跟土豆大神，童心你不會介意的對嗎？嗯咳，這是第二次參與童心的生日劇，也是跟童心認識的第二個年頭。很幸運在那樣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在網上認識了童心，也很幸運之後我們相處得這樣心照不宣。認識童心很開心，也希望童心永遠開心。再次祝生日快樂。」

之後是劇里乞丐的聲音--

「童心你好，我是老氣橫秋。這次在你的生日劇里班門弄斧，唱了你的著作曲目，希望沒有砸了你的招牌，也希望你的小粉絲能夠包容，如果要生氣的話就去找土豆大神，因為是她威脅我唱的啊，你們土豆大神的手段簡直太兇殘。不過說起來，能夠在童心的歌曲里看到自己的名字還真的是一種蠻微妙的體驗。劇本配得也很開心，那種『不顧世界，只願陪你』的心情，希望有一天童心也能碰到這樣一個人，帶你活-出-童-話。生日快樂，我是老氣橫秋。」

再之後就是各種塗末熟識的人的聲音，他在翻唱網配圈待了兩年，認識的人不多不少，不過這麼多人都能夠聚到一部劇里送上祝福，塗末知道，是塗塗的功勞。

牆上的時鐘已經快指到三點，塗末揉了揉因為長時間的運作而格外酸疼的眼睛，把視線放到窗外燈光上，漸漸輕緩了呼吸。

這個讓他全心全意卸下心房，也放鬆所有的空間太多包容，身處其間彷彿連時光的流逝都緩慢了些許，長長呼了一口氣，塗末在這樣寬容的空氣里閉上了眼睛。

耳機里的聲音早已經換成了自家粉絲興高采烈的祝福，而那靠在椅背上閉目的人，也慢慢發出了綿長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