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小丫鬟急急忙忙推開門，滿臉欣喜的跑進來。宋詡被人攪了美夢，抱著懷裡的胖狸貓，從公文堆里抬起頭，滿臉怨念：

「什麼事……」

「李老爺又來了！」

「什麼？！」

宋詡站起來，懷裡的狸貓忽然驚醒，瞪圓了一雙眼睛，滿臉茫然，一隻手忽然搭上自己的腦袋，使勁兒搓了搓。

「本官已經把畫給他找回來了，他還要幹什麼？」

「不是畫，是李老爺給大人送禮來了！」

「啊？」

披了外衣，宋詡抱著貓出門去正堂，不巧在路上碰到了熟人。

「大人這是要去哪兒？嗯？」

陸與時把藏在袖子里的摺扇抽出來晃了晃，摔在手心啪啪作響。

「正，正堂，怎麼了？」

「那這又是什麼？」

扇子輕輕敲了敲宋詡懷裡的貓，陸與時眯起雙眼，笑容溫和。

宋詡訕笑，把懷裡的重物隨手一扔，搭上陸與時的肩膀，兩人有說有笑地朝前走。

還沒清醒的胖橘摔在花盆裡，這次徹底清醒。它終於明白過來，自己這個忠心耿耿的小弟早就被偷偷忘掉了。一隻是家貓一個是主人，它怎麼可能像宋詡那樣站在老大身邊？

更何況，那還是它第一次見陸與時笑的如此開心。

小胖子不開心，於是獨自跑進花園，打算向路過的婢女姐姐打滾耍賴討食。

「先生早啊。」

李老爺換了身衣服，還是那副大腹便便的滑稽模樣，看到宋詡跟著進門，連忙把手裡的東西遞過去，滿臉堆笑：

「大人此次幫草民找回寶貝，草民感激不盡。這是松恩縣丁家家宴的請柬，大人請笑納——」

鎏金貼花，金鱗化龍，無比俗氣的封面，從內容中可以看出主人的張狂和得意。

「鄉魁？丁家那個四五歲的小屁孩兒？」

宋詡一臉驚訝，現在的後輩，居然已經到了如此可怕的地步？

「話可不能這麼說。」陸與時攏袖，向李老爺道謝送別，回頭對他解釋：

「丁家可是這隔壁松恩縣最有名的一家，滿門十九個嫡出庶出的孩子，就數這五歲的嫡子丁轍最為出彩，三歲出口成章，四歲下筆成文，五歲就四處遊學，和那些及冠的讀書人考鄉試，還中了鄉魁。比起這小童，大人可要好好反省反省。」

被嘲諷的宋詡默默低頭，給自己找借口：

「我也想過好好讀書……可一掀開那些紙，那些字都成了小黑點兒，沒幾個認識，看著犯困，只能想到私塾老先生和我爹的戒尺，比你打的還疼。」

眼看著宋詡裝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四下無人，陸與時拍上他的肩，在耳邊補上幾句話：

「你不是天才，可也不是蠢才。受之於天，或者受之於人，是泯然眾人，還是四鄰稱讚，這些你都不必掛心，你只要照顧好自己，這就足夠了。」

其他的，都由我來解決。

雖然大部分都沒聽懂，宋詡明白，這是陸與時在安慰他，自己再笨，總會有人在背後默默撐起一切。

臉上有些發燙，宋詡壓下心底那些奇怪的心思，二話不說向大門口跑去。

「劉老爺，請——」

「孟大人，請——」

「原來是宋大人？快請進快請進!我家老爺恭候多時了。」

那小廝異常熱情，宋詡抱著懷裡的陸與時，遞了請柬，抬腳剛要進門，就被人攔下：

「抱歉，這隻——」

「區區一個家丁，也敢攔本官？這是本官的愛寵，從不離身。怎麼？聽沒聽過壽州城陸先生的大名？」

宋詡裝得趾高氣揚，又把前些天陸與時的威風使在外人身上，自顧自走進去。

陸與時捂臉，試圖拿爪子擋住自己尷尬愧疚的表情。

宴會雖是如約開始，主角卻隔了半個時辰姍姍來遲，眾人請了幾次，這才露面。

來者是個身材矮小的男童，面無表情，生得倒是玉雪可愛，著一襲彧國通用的童生袍，身邊丫鬟小廝成群，左擁右簇，排場十足。

宋詡忽然笑出聲，和隔壁桌的富商攀談起來：

「這麼誇張？這丁少爺真有這麼厲害？」

那老人給他遞過去一把瓜子，一邊磕一邊回答：

「大人這就不懂了。都傳這丁轍是文曲星降世，將來可是要進殿試拿狀元的，依草民所見，這可是大彧的福星。誰家少爺能像丁轍這般天資卓越，那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瓜子噎在喉嚨里，宋詡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順氣，腿上癱著的狸貓忽然跳下地，示意他跟過來。

「這次又是看什麼？」

宋詡繞過竹林，和陸與時一同蹲在灌木叢里，拿樹枝擋了臉。

「你覺不覺得，這丁家小少爺丁轍，有些可疑？」

「可疑？明明只是個……」

撿起忽然掉落的樹枝，宋詡朝里蹲了蹲，剛好一腳踩上陸與時的衣擺，兩個人擠在狹小的角落手忙腳亂，滾作一團。

「噓——」

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陸與時把人扣在自己胸口，捂住那張試圖喋喋不休的嘴。宋詡渾身不自在，剛想掙脫，就聽到另一側傳來他低沉警覺的聲音：

「有人來了。」

陸與時的唇就在耳邊，薄而豐潤，上下一碰，總能吐出些讓他心服口服，又欲罷不能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