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微微發亮的時候，何正回來了，遞給鄭郁文一袋包子和豆漿，「吃點吧。」

「謝謝。」鄭郁文接過袋子拿在手裡，卻沒有吃的慾望。

何正掃了幾眼袋子，撇撇嘴，無奈的嘆氣，「你母親的手術已經結束了，正在轉去重症監護室，你要先去看看不？」

「好！」

鄭郁文的苦瓜臉終於露出點開心的表情，撐著牆站起來，麻痹的腳動一下就像是被萬千螞蟻啃咬，但他還是在何正的攙扶下一步步向重症病房挪去。

看見裡面的媽媽，他的心總算安定下來一些，整個人貼在玻璃上，感受著冰冷的氣息慢慢變暖。

何正陪著他，沒有在說什麼，雖然不會安慰人，但他也知道，他要說的內容現在不合時宜，至少要等對方的弟弟搶救過來後再說。

換上隔離服，鄭郁文走進去，想伸手觸碰，感受對方真實的存在，可想起醫生的叮囑，還是停在了媽媽上方。

撞擊導致玻璃碎裂，劃傷了媽媽的臉、身體，脖子受損最嚴重，聲帶都受到影響。

鄭郁文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心再看，真正的見到被包得看不見一寸皮膚的臉，他心痛到無法呼吸，無法想像車禍時，媽媽打出的電話都得不到回應是怎樣的心情。

手術室的門總算在將近十點開了，滿身疲憊的醫生被護士扶著走出來，鄭郁文立刻跑過去，急停在醫生面前，緊張的張著嘴巴想詢問，卻發不出聲音來。

持續快十二個小時的手術，醫生能理解家屬的擔心，率先解釋，「放心，病人已經脫離危險，轉到重症監護室去了，你到辦公室來，說說具體情況，等病人安頓好，你就可以去探視了。」

「好！謝謝醫生！」鄭郁文緊跟在醫生的後面，心裡的大石頭總算落地了。

醫生很疲憊，但坐下喝杯水後就跟鄭郁文說弟弟的情況，目前還沒徹底脫離危險，情況並不樂觀。

弟弟本身的心臟病要一直檢測，隨時可能出現生命危險，以及他身體的免疫系統在這次車禍中再次遭到破壞，傷口很可能會出現惡化。

「這次車禍對他身體的影響很大，我們醫院心外科的專家處理起來很棘手，醫療檢測的設備也不夠完善。」醫生重重的嘆氣，建議的說，「如果可以，就儘快轉去南華私立醫院，符教授被聘請到這家醫院，他可以說是國內最好的心外科專家，而且醫院的醫療設備都很先進，對你弟弟是最好的選擇。」

「南華……「鄭郁文呢喃一聲，小聲的問，」除了私立醫院，就......"

鄭郁文握緊膝蓋上的手，痛恨自己的無奈，眼睛突然就酸澀起來，他必須很努力的控制，微微抬起頭，才不至於讓自己再次哭泣。

「A市第一醫院也可以，但床位很緊張，心外科的專家更是難預約，現在要從我們醫院轉過去，只能說，看運氣。」

「那……」鄭郁文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以我弟弟的情況，南華的醫藥費大概要多少？」

「這個不好說，如果恢復得好，估計百萬左右吧。」

「我媽的情況如何？」鄭郁文問。

醫生拿起另一本病例，仔細查看後回道，「她的情況還好，觀察三四天脫離生命危險後，就可以轉普通病房，醫藥費大概十萬到二十萬之間。」

醫生說完，鄭郁文立馬計算家裡存款，房子估價，加上他……後面走專業模特，應該可以支付起醫藥費。

看對方陷入思考，醫生沒有打擾，開始整理病人的資料，一直等到鄭郁文重新開口，他才抬起頭來。

「醫生，謝謝！您能幫忙聯繫南華嗎？我希望儘快轉過去。」鄭郁文笑了下，「弟弟會有好運氣的。」

「好，那你先去看看病人吧，不要呆太久。」

「好，謝謝醫生！」

鄭郁文穿過狹長車廂般的走廊，向病房走去，每一步都那麼沉重，似乎背上一座大山，壓的他幾乎喘不過氣。

去看過弟弟後，他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總算是鬆懈下來了，整個人都有點暈，坐在走廊里休息。

等腦袋的暈乎勁過去，他給伯父打去電話，問清楚爺爺只是傷心過度導致血壓升高，現在已經穩定，人也醒過來。

這回他才算是徹底，暫時的鬆了口氣！

「伯父，你把電話給爺爺吧，我想跟爺爺說說話。」鄭郁文一邊說著，一邊往天台上去。

只是說出爺爺兩個字就已經讓他想哭，眼睛酸疼，淚水溢滿眼眶。

何正一直在外面等著，看他往天台去，心狠狠的跳了一下，趕緊跟上。

「文文啊！」爺爺接過電話，輕輕的喊了聲，「你還好吧？不要擔心爺爺，別太傷心，生老病死是不可避免的，你要照顧好自己啊！」

「爺……爺爺……我，」鄭郁文緊緊的抓著手機，淚水在聽到爺爺聲音的時候就已經滑出眼眶，順著臉頰流下，他只有拚命的忍耐才能讓自己不哭出聲， 「爺爺，我想你了……」

那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讓對面的人著急，趕緊安慰道，「文文乖啊！爺爺下午就出院過去，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鄭郁文沉默，讓那不受控制的眼淚橫流，他怕在開口，爺爺此時就會要求出院趕過來。

平復好一會，他才抽抽鼻子，擦幹臉上的淚水，聽著爺爺在那邊不住的安慰，讓自己好好的，人死不是什麼大事，活著的人才是重點。

是啊！離開的人已經離開，他能做的只是讓活著的人，都好好的活下去。

「爺爺，你在醫院好好的，不用過來，我，我下午帶爸爸回家。」

鄭郁文用手背不斷的擦著止不住又留下的淚水，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些，不至於讓剛剛血壓下降的爺爺又擔心，跟著著急上火。

「也行！讓啊深一會過去，幫幫你。」爺爺說，「你媽和弟弟情況怎麼樣了？」

「沒什麼事，就是住院治療，會好的。」鄭郁文大聲的回答，既給爺爺聽，也在告訴自己，會好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後面又聊了一會，爺爺才將手機還給鄭軍洪，問，「啊深呢？讓他過去幫幫他弟。文文還小，怎麼經受的了這麼大的打擊，肯定照顧不好自己，你讓他趕緊過去。」

「去什麼去！」李娟秀一把將鄭軍洪的手機搶過去拿著，對床上的人說，「爸，都是你的孫子，你不能這麼偏心吧！啊深最近工作正準備升職，哪能隨便請假。再說了，他也什麼都不懂啊，過去能幹什麼！

「鄭郁文也二十歲的人了，你別總把他當小孩，他不是也沒讓你過去嗎？那就是不用了，他自己能處理。」

鄭哨金被這一長段話氣的直拍床板，怒罵道，「有你這麼當長輩的嗎？上班！他叔叔都死了，他還上什麼班，趕緊讓他回來！」

「爸，爸，你消消氣，娟秀不是這個意思。她，」被李娟秀一瞪眼，鄭軍洪趕緊轉開頭，小聲的安慰，「她就是擔心啊深工作出什麼問題，今天是他們公司談合作很重要的一天，不能請假。一會我過去幫啊文，你彆氣！喝口水，別一會血壓在高了。」

「哼！」鄭哨金冷哼一聲，把水喝了，「你趕緊走吧，文文一個人，我不放心。」

「好，那爸你好好休息，我今晚就和阿文回來！」

鄭軍洪說完就往病房門口走，剛關上門就被李娟秀一頓數落。

「你去趟這渾水幹什麼？車禍，三個人都住醫院裡，你又不是醫生，去有什麼用！家裡可沒錢給他交醫藥費！」李娟秀戳著他的腦袋，一頓教訓，「鄭郁文這小子，小時候就一直在家裡養著，花了多少錢！你爸心就是長偏的，只心疼他！啊深結婚，生小孩的時候都沒見他拿出過什麼錢，現在好了，鄭郁文一有事，就叫人去幫忙！你就不知道把錢留給你自己的孫子！」

這聲音可不小，讓躺在裡面的鄭哨金聽的清清楚楚的，只能無奈的嘆氣，這大兒媳把錢看的比什麼都重……

文文從小不養在父母身邊，他不多心疼心疼，這孩子得過的多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