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他還是沒接。」

市人民醫院住院部門口，陸遙跑到王朔身邊：「已經好幾個小時了。」

王朔氣還沒緩過來，插著腰喘氣，他瞄了眼陸遙的手機屏，一時覺得氣更難喘了。

「專案組的人本來就不多，關鍵時候還搞失蹤？」王朔環顧了下四周，「汪燁沒在這裡？」

「不在。」陸遙一把拽住王朔的手臂，把他往停車場拖，「你來開車。」

「啊？」

「我來找辰北他到底在哪裡。」陸遙的表情一片陰沉，「他並非自己搞失蹤，而是一直在調查，還比我們快了一步，但是他不想跟我們共享信息。」

王朔想了想，下意識地問出了口：「為什麼？」

「我要是知道為什麼就好了。」陸遙找到自己的車，把車鑰匙丟給王朔，自己坐到副駕駛座打開電腦。

王朔一陣心煩意亂，坐進車內，突然，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麼。

「時析……時析好像一直跟他在一塊兒。」

「什麼？」陸遙抬起頭。

「他們早上一起過來的。」

「你的意思是，時析跟他在一塊兒，他還不告訴我們辰北在哪裡在幹什麼？」陸遙的聲音提升了好幾個分貝，「他知道他們現在做的叫什麼事嗎？我們還是一個專案組的人嗎？還有時析有出外勤的必要嗎？」

「你現在一個個問題拋給我想讓我怎麼辦？」王朔攤了攤手，「我們現在的任務是找汪燁。」

陸遙深吸了一口氣，把自己置於靜音模式，飛快地在電腦上輸入許可權賬號密碼。

「時析。」

時析抬起頭，看到辰北站在高高的石階上，望著樓頂的人，髮絲在風中飛舞，先前的焦慮和急躁消失得一幹二凈，現在他縱使臉色再慘白，都被他自己強烈的意志給克制住，而沒有表現出一絲混亂。

辰北的語氣溫柔，就像恢復到了平日一樣，他甚至還微笑了下。

「我有一個困擾了五年的問題要去解決。」

時析一動不動。

「汪燁就在上面。」他篤定地說了一句，似乎在思考些什麼，「他需要一個能傾聽他的話的人，那個人就是我。」

時析抬起眼。

「你就等在這裡。」辰北從石階上跳下，「我沒有太多把握能拖太久，你看情況不對，就馬上聯繫人，不過也許你不用聯繫，他們也會自己找過來。」

辰北的身影在從邊上滑過，下意識的，時析扯住了他的衣角。

然而下一秒，順著這股勁，他又莫名地跌進了一個懷抱。

辰北把時析按到懷裡，貼到他耳邊說話：「不要跟來。」

低沉的嗓音在耳際蔓延，他猜到了自己的心思，手指顫動了下，還是從衣角滑落了下來，時析垂下了手，抿緊了嘴唇。

辰北滿意地笑笑，笑容中卻充滿了苦澀，他鬆開了懷抱，轉身往前走。

海風席捲著，漫天漫地，時析望著他的背影，眯起了眼。

方才還留在腦海里的面容又模糊了起來，儘管已經習以為常，但他還是頭疼地皺起了眉頭。

辰北的背影越離越遠，他默默地注視，忽然，記憶中的弦彷彿被觸碰了一下，在腦海里嗡嗡作響。

這個背影好像在哪裡看到過。

好像在過去的某個時刻，這個背影也出現過在這樣的視野里。

「找到了！辰北的位置！」

車子在環城高速上飛馳，王朔大喊了聲：「哪裡？」

「東海商務區，天際大廈B棟！」

與此同時，手機打來一個電話，王朔接了起來。

「王組長！」是鄒秦打來的電話，「我剛好在東海分局，有人報警說東海商務區天際大廈b棟樓頂好像有想要跳樓輕生的人。」

「什麼？」

「應該是汪燁。」陸遙握緊雙手，「辰北還是比我們快了一步找到他……」

「現在現場是什麼情況？」

「現在……」鄒秦在寒風中往上望去，太陽的最後一絲餘暉在海平面淹沒，樓下的氣墊正在快速充氣，警車將大樓圍了個水泄不通，樓頂出現了第二個人，他舉起望遠鏡，仔細向上望瞭望，「辰北……王組長，辰老師上去了！」

陸遙猛地轉過頭，和王朔對視了個眼神。

「如果是辰北的話應該做得到，其他人稍安勿躁，盡量拖時間，汪燁提什麼要求都先滿足，樓頂的人先別上去，在一旁待命。」

「這個大廈的結構從下往上救不了。」陸遙一邊敲擊著電腦翻看設計圖，一邊搖頭，「中間隔空了5米的觀光層，樓總高度125米，就算是下面墊了氣墊，都不一定會起效果。」

「現在辰北的談話是誰在指揮？」王朔踩下油門。

電話另一頭一片靜默。

「怎麼了？」

「沒有人指揮。」鄒秦摘下望遠鏡，「王組長，辰北在我們到之前已經上去了，沒有帶設備，我們無法聽到他們的交談。」

「瘋了瘋了一個個都瘋了不成？」王朔大吼了幾聲，「警校四年都白上了？」

陸遙皺下眉頭，合上電腦。

「辰北雖然有時候確實我行我素，但在案件的關鍵上卻很嚴謹，這回他既故意不接我的電話，還一個人跑上去交涉，應該是臨時出了變數了。」

王朔握著方向盤的手滲出了汗：「變數……」

「他到底想幹什麼？」

樓頂的風比底下要更為強勁，紅色的航空障礙燈也離得更近了不少，一陣一陣地亮燈，汪燁的側臉被燈光映著，他站在邊緣，佝僂著身子，搖搖欲墜，好像隨時都有可能被風吹下去一般，他寧靜地望著逐漸變得漆黑的海面，眼睛都不曾一眨。

整個青茗市華燈初上，璀璨的燈光細密地分布在底下，星星點點，帶著暖意。

而這個樓頂卻冰冷無比，呼吸都帶著錐心的痛。

「你找來了……」汪燁長嘆了一口氣，將凝固的視線從海面上挪到辰北臉上，「你什麼都不用勸我，很快，我就有自己自有的歸宿。」

「是誰讓你去死？」辰北眼角微微跳動，他抬手按了按，緩緩地向邊緣移動，這個時候縱使再天旋地轉，他都覺得自己應該站住，堅實地站住。

「到這裡就可以了，你再近一步，我就跳下去。」汪燁平靜地說著。

「你認識我？」紛亂的風讓呼吸都困難，辰北穩了穩語氣，「你認識我。」

「不錯，我找到了你。」汪燁嘆了口氣，「我就算是要走，也是明著走，我就在想是不是還有人在不明處，連每一天活著都是痛苦。」他暫緩了下，「我太幸運了，真的被我找到了。」

好像心臟被泡到了毒里，這句話的信息量太大，辰北幹笑了幾聲。

「你知道了什麼？」他的聲音都在抖，「你到底知道些什麼？全部都說出來！」

汪燁靜默著。

「你快說！」辰北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地嵌進肉里。

每一秒的沉默都似度日如年。

「2012年，12月24日……」

瞳孔一下縮緊，腦海里好像被衝撞了一下，一下塞進來太多東西，意識被沖得七零八碎，原本就稀薄又艱難的呼吸一下被遏制，即使嘴還在一張一合地運作，卻好像沒有空氣被呼吸進來。

「2012年12月24日，青茗市第一中學高三男生跳樓事件……」汪燁凝望著辰北，看著他從站立的姿態，到一下子崩潰，跪倒在地上，「那個可憐的孩子是怎麼死的，你真的清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