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析的選擇是正確的，即便是陸遙的機密道路，從市局到尹樹青住所的車程長達1小時半，足夠睡個午覺，無奈他是司機，只好全程精神亢奮，在春困的下午瞪著眼。

尹樹青所在的住宅為依海家園，是個老舊的別墅區，顧名思義，就在海邊上，景緻倒非常宜人，在20年前能買下這樣一棟別墅，家境也是相對殷實，尹樹青是名律師，妻子夏莉是醫生，那個時候工資並不如現在，買下這棟房子，主要還是靠兩家父母不錯的積蓄。

在20年前的那件事中，這棟房子里分文不少，值錢的東西也不丟一樣，不像是謀財害命，更像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

66戶，這個號碼很吉利，裡面發生的事卻不那麼吉利。

「人一直不在，他們家人也拿這房子沒辦法，總想著這人還能回來，也沒有把這房子處理掉，20年來一直是空房，也沒人進去。」

和時析預料的不同，辰北並沒有直接去房裡查看，而是先去了物業。

「真的沒人進去嗎？」辰北望著監控室一塊塊熒幕，「之前的現場勘查，在這20年間，本來應該為空的房子卻沒怎麼積灰，地板幹凈到幾乎沒有灰塵，就像被打掃過一樣。」

「這個……」物業管理人顯然很犯難，「凡是外人進依海家園，例如外賣啊修理之類的，都得從外面和家主聯繫，才能放進去，之前也有警察把這裡的登記記錄拿過去了，這期間並沒有人找66號住戶。」

「這裡的監控……拍的都是大路啊……」辰北不動聲色更換提問。

「對……住戶不希望監控對著住宅拍，所以監控的都是小區的道路。」

「嗯，也可以理解。」辰北點頭，「到66戶附近的道需要經過哪些監控？」

物業管理人指了其中4個監控。

「近兩周的監控全拷給我吧，謝謝。」辰北將硬碟遞給他，又想了想，「不，等一下，這兩周這裡所有的監控，包括小區門口的，我等下出來後拿。」

66號住宅在小區的最裡面，後邊就能望到海，由於是老式別墅區，現在居住在裡面的住戶基本都自建了住宅外觀，每一棟別墅都各不相同，很有自己的風格，走了一圈就像是在各國觀光，唯獨這66棟還是初期的外觀，顯得不合時代畫風。

時析顯然熟門熟路，跟還在現場守著的警衛點了下頭就進去了，而作為新人，辰北只好乖乖掏出證明。

心理學家與法醫一同勘察的這個場面很新奇，尤其是在這位法醫完全在越過自己任務之外。

套完鞋套又套了手套，辰北發現他已經在屋子裡觀望了起來，就像第一次走進去一般。

「你對這個案件很感興趣？」

這個問題依舊沒有得到回答，時析只是回了頭，望著他的眼睛停滯了一會。

辰北愣了愣，先前他都是從時析的動作或是眼神中去明白他的意思，而這個眼神，他看不懂。

隨後，時析不知問誰拿來了一個紙板箱，挑挑揀揀，把一些室內的物品小心地放進透明物證袋，又放進箱子里。

這不是鑒定科的工作麼？

辰北正想詢問，手機震動了下，陸遙的簡訊又飛了一條過來。

【隊寵在你那兒？】

他回了個【是】過去。

【可以啊，公然綁架】

【他自己跟過來的】

【沒有鄭萱翻譯，你們能交流？】

這個問題問得太過糟心，辰北望瞭望時析的背影。

【……不太能】

【王組長說照顧好隊寵，回來有獎勵】

辰北露出了快哭的表情，敢情這位「隊寵」珍貴如大貓熊，他這位初出茅廬來這裡的新人卻被遺忘到了一邊。

【什麼獎勵？】

【鮮蝦魚板面一桶】

辰北按滅手機，深吸了一口氣。

時析在一樓沒了人影，他舒展了下身子，將注意力集中。

室內真的很幹凈。

從玄關到客廳到餐廳到廚房一塵不染，方才他詢問物業要監控的時候有個大概的時間區間，一般空人的房子不說兩禮拜，一禮拜甚至幾天就會落灰，這麼幹凈的屋子毫無疑問，近期一定有人進入過，保險起見要了兩周監控，主要還是為了排查是否有重複靠近這所房子的人。

房子里的擺設和拍來的照片一樣，他沿著樓梯到二樓卧室，據劉勻說辭，他在那天晚上看到自己父母被裝進行李箱，就是在這裡。

兩個卧室是對門，他走到孩子的卧室，合上房門，又打開一些。

確實能夠看到。

劉勻的卧室不大，對於當時還是9歲的孩子來說也足夠了，牆上貼了些塗鴉，用蠟筆勾勒了一些人的輪廓，還有樹，太陽之類的，很小孩子的作品，因為長期的日曬，這些畫的顏色幾乎掉光。

這些畫之前並未被拍攝下來。

辰北拿出手機，習慣性將這些畫拍下，又繞到卧室的窗邊，這裡的窗能看到邊上的道路。

打開對面卧室的門，他看到時析蹲在床頭的一張照片前，一動不動，看得有些出神，走近一看，這是一張全家福，福祉的三口之家在遊動物園時候的合照被框在精緻的水晶相框中，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笑容。

尹樹青夫婦的卧室也很整齊，床上的被子平攤著，床邊的拖鞋也好好地擺著。

秩序井然，卻處處都有著違和感。

「這裡被人整理過。」辰北吁了口氣，「這就是那位綁架者想讓我們看到的樣子。」

他在卧室里繞了一圈。

「真正的現場應該是這樣的……」他走到床邊，用手比劃，腦內一幅幅畫面展開，「被褥翻開，也許因為和綁架者反抗，床頭的物品可能會被推下，而水晶相框安然無恙，或許反抗沒有殃及，又或者，沒有反抗。」

「他們沒有了反抗，像物體一樣被折進行李箱，拉上拉鏈。」他走到卧室門口，「劉勻，當時的尹書，在門縫裡目睹了一切，年少的他還是勇敢的衝出，被打倒在地，暈厥。」

「如果目標只是針對他的父母，那麼，他並沒有多餘的行李箱可裝，於是被裝到了紙板箱里。」辰北話畢，抬頭望向時析。

時析站了起來，平靜地回望他，並沒有異議。

「劉勻，再加上兩隻行李箱，他要怎麼才能一個人將這三人弄出去，分批麼？還是有幫手等在下面？」

「尹樹青雖然為律師，卻性格謙和，從未與人結梁子，夏莉為醫生，也從未因為醫患而有糾紛。殺人動機又是什麼？」辰北像是自言自語，又從二樓的窗口望了下去，「20年前既沒有監控也沒有目擊者，從古推今的難度無疑難上加難，從今推古可能會好很多。」他轉過頭，對著時析一笑：「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66棟宅子與65棟在前後，兩棟樓之間只有一道灌木叢和柵欄相隔，柵欄不高，大約兩米。

辰北將手機車鑰匙從口袋裡掏出，交到時析手裡，又猶豫了下，將西裝外套脫了下來。

「很久沒爬牆了。」他摩拳擦掌，做個幾個壓腿動作，「可惜今天穿得太過正式，舒展不開。」

兩米的柵欄真的不算高難度，何況有橫斷可以攀附，不過就當翻了一個校門，灌木叢的難度就更低了，辰北按了按樹枝，大概能撐得住體重，他連忙七手八腳地爬了下去，成功落地後，他拍了幾下手撣灰塵，又清理了下褲腿上的樹葉，有人將外套遞了過來。

「謝謝。」他接過時析手上的外套，動作一下子僵住，「等下，你是怎麼過來的？」

站在自己邊上的確實是時析，那麼短的時間，他不可能從66棟宅子跑到65棟再進來，再說他也進不來。

時析沒有吭聲，只是撥開灌木叢樹枝，穿了過去。

辰北撩開樹枝，看到他只側了個身，就從柵欄縫隙中穿了過去，又自由地穿了回來。

「有的時候身材瘦削也是一個好處啊……」他不由感慨。

跟時析比起來，他算是不走尋常路，但總歸能證明，這棟宅子不僅能從65棟進入，還能躲避道路上的監控。

65棟住戶鋪了一大塊修剪整齊的草坪，綠瑩瑩一片，辰北在心中憐惜了一下小草，橫穿著碾了過去。

門鈴按了半天，房子里靜悄悄，大機率是沒人。

「65棟住戶的信息都在這裡了。」

重新折回到物業管理處時，監控資料已經全部拷貝齊全。

「齊律……」辰北念著名字，一邊露出他的招牌微笑道謝。

從依海家園駛出後，他立刻撥通了陸遙的號碼。

「喂~」

陸遙陰陽怪氣的聲音在車內響起，由於手機連接了藍牙，她的聲音透過音響放大，效果卓群。

「能幫我定位一下齊律的手機嗎？整齊的齊，律師的律，身份證號是……」他嘩啦啦報完一串數字。

「嗯……你下面的尺寸多少？」

辰北手一滑，差點車子從直行道扭到了左轉車道，後面一陣喇叭聲響起，他穩了穩方向盤，條件反射地用餘光瞥了眼坐在邊上的時析，因為剛剛車子打滑，邊上的人不小心磕到了車窗上，但他什麼反應都沒有，只是伸手揉了揉頭。

「情況很緊急……」他沒法裝聽不懂，只好搪塞過去。

「多少？」

陸遙顯然不是吃素，一步也不肯讓。

「……我沒量過。」

「那就現在量。」

公然開黃腔如同公然處刑，何況國寶級別的隊寵還在邊上，他總不能路邊停車拉開褲襠去量尺寸。

「大概……11，12，13……」他連忙胡謅了幾個數。

「好，等我電話。」

車內短暫地靜了下來，一陣尷尬，辰北清了清嗓子。

「她一直這樣？」

時析搖搖頭。

辰北絕望，嘆了口氣。

電話又一次打了回來。

「Lucky，齊律的手機是實名的，目前的地點在水新街288號，你應該知道，酒吧一條街嘛，有個叫零點的酒吧，他在裡邊，證件照發給你了，那小子挺有特點，應該好找的。」陸遙的聲音頓了頓，「就是那個酒吧……」

「怎麼了？」

「是個GAY吧。」

「……」辰北沉默了下。

「不過我看你尺寸還行，應該沒事。」

「這兩者有關係？」

「有啊！關係大著呢！」陸遙嚷嚷了起來，「照顧好隊寵，祝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