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興在昏暗的小巷裡七拐八拐，噠噠噠得消失在一個拐角，上了一棟危樓，猩紅的拆字即使在黑夜中有些扎眼。

屋子很小，輕輕推開門，整個房間被橘黃色的燈光籠罩著，看著靠在搖椅上歪著腦袋睡著了的老人，高興嘆了口氣，留門的習慣還是改不了，但是明顯她又把開關的兩頭記反了，不然哪捨得開著燈睡覺。

高興打開抽屜，拿出繃帶隨意的在手上繞了兩圈，真疼，高興其實神經很敏感，一點點小傷口都疼得不行，可是他的忍耐力也是一流的，換句話來說，高興覺得，自己忍得住疼就特牛逼！

走到搖椅邊，高興輕輕推了推老人的胳膊：「奶奶，去床上睡吧，該著涼了。」

高興的聲音輕得跟羽毛似的，沒有人能想到這樣一個向來風風火火的男孩還會低語。

「高興回來了……」老人睡眠不深，一雙蒼老的手揉了揉眼睛。

高興不著痕跡得嘆了口氣，將老人扶了起來：「吃藥了沒有？」

「吃了。」

安置好奶奶，高興把燈悄悄關了，隨後趴在桌子上，也不算趴，他只是將頭放上去了而已，兩隻手像斷了似的垂在兩邊。

高興的奶奶幾年前得了青光眼，能治好的病，可是偏偏老人覺得這病不要緊，沒拖多久，等老人發現眼前一黑的時候，醫院已經不要人了，沒得治。

奶奶眼睛前邊黑了，高興的世界也黑了。

從小到大沒見過媽，高興總覺得自己可能是奶奶從哪個犄角旮旯撿回來的。

高興身體不好，小時候老病，有時候燒的糊裡糊塗了就哭，一邊哭一邊叫媽，到後來就不叫了，知道叫了也沒人應，知道叫了也沒媽疼。

高興越大，奶奶就越老，高興今年十六，奶奶已經七十多了。泡在藥罐子里的人，變成了奶奶，這也是高興喜歡打架的原因之一，骨頭這種東西，他總覺得，越打越硬氣，越打越結實。

高興沒別的指望，他只想奶奶多陪他一段，不然以後的那麼多年，一個人太難熬了。

重重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高興，奶奶是不是越來越拖著你了……」老人眼睛看不見了，耳朵倒是更好使了。

「沒有，你說什麼呢。」高興將口中泛起的一絲血腥味咽了下去，「我就特高興，你今天又給我留門了。」

「高興啊，你知道你的名誰起的麼？」老人沉默了好一陣，好像就是為了想起自己要問的這個問題。

「知道～你。」高興拖了個大長音，下一句話，他猜都不用猜。

「那你知道奶奶為啥給你尋麼這麼個名嗎？」老人的聲音溫柔的擴散到這個小小的家裡，帶著笑模樣。

「因為您想讓我高高興興的活著。」像是念台詞，可是高興的嘴角卻勾起來了。

「對啊，奶奶就想你高高興興的......高興多好啊……」

距離上一次問這個問題，不過兩天，高興扳著手指頭算，奶奶的記性越來越差，高興不敢帶她去檢查，即使他心裡對這病三三兩兩有些底了，可是檢查結果對他來說無疑是死亡判決書，因為還沒有足夠的錢來承擔檢查的後果。

等到平穩的呼吸聲從床頭傳過來，高興才走過去，伸出手指摸了摸老人早就失去了光澤的白髮。

「奶，你可別那麼快忘了我啊。」

高興呢喃著，跪在床邊，將頭和奶奶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