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錦護衛，南夷部隊還有十里到達戰場！」

夏然把最後一塊桃花餅放進嘴裡：「出擊。」

他站在戰車上，目光淡然，大紅的衣裳，怎麼看都是個魅惑的翩翩公子，不似武藝出眾之人。身邊跑過千軍萬馬，塵土飛揚間他遺世獨立：這一年，他儘力對外封鎖了一切關於自己的消息，甚至製造出自己已經不在人世的傳聞。

他陸夏然，曾經單純到任人宰割，唯獨會武功這件事隱瞞很深，甚至連當時被青蓮綁架都不出手，就是怕有一天遭遇不測，沒想到還真有了這一天。

血濺到了他臉上，他的表情依舊淡然。下一秒，七星劍出鞘，劍花利落，揚起一片血霧。

「錦護衛與一年前剛到這裡時比起來，變化真是不小啊。」東夏王讚許地看著夏然的身影。

「是啊，真讓人驚訝。」夏纓看著這個一年前自己撿回來的孩子馳騁疆場的樣子，微微眯起眼睛。「不過父王，您有沒有發現，錦護衛和那個人很像？」

「是很像，簡直一模一樣。」東夏王沉吟片刻，「本王現在有些懷疑，這個陸錦的真正來歷。」

夏纓笑了：「不急，這孩子單純得很，也沒什麼野心，至少對我東夏沒什麼野心，又有一身好功夫，應該不是敵人。而且，蓮將軍很快就回來了，父王如果真想驗證那個猜想，不妨讓蓮將軍去試探。」

東夏王點點頭：「好，那就等穆蓮回來吧。」

「陸錦叩見陛下。」

滿身血污的夏然跪在殿前，額前幾縷細碎的白髮被汗水沾濕。那曾經圓潤的小臉已經有了尖銳的輪廓，淡淡的細長的眉，纖長的睫毛下是一雙清冷卻依舊勾人的桃花眼，面容日漸成熟，而唇上若隱若現的青澀卻是最誘人的地方。凝固了落花的眼眸靜靜注視著地面，注視著被血玷污了的衣襟。

「辛苦錦護衛了，這一仗打得漂亮。」東夏王伸手示意他起來，「本王為在外迎接征戰的蓮將軍凱旋，要設宴接風洗塵，到時也請錦護衛同來啊。」

「謝大王，屬下榮幸至極。」夏然應了後，便起身告退了。

東夏是沒有桃花的，四周只有戈壁黃沙。夏然洗掉臉上的血跡，風幹烈地吹過去，他不由得苦笑：短短一年他的皮膚還能勉強維持原本的細緻，若是再過幾年，恐怕真被抓回去，他連小倌都做不了。

這樣便不自覺地想起了青蓮。

青蓮，那樣一個世無雙的美人，俊逸出塵，氣度非凡，最後卻落得那樣的下場，連花滿樓都沒能留下。這都是他陸夏然的錯，他陸夏然滿身的人命債，這輩子，下輩子，怎麼也還不清了。

一年過去了，夏然還是沒有消息。凌子越不理會面前堆積如山的奏摺，默默地更衣睡了。這一年來他的精神越來越恍惚，甚至有些嗜睡：因為每每入睡，夏然都會出現在夢裡，他就這麼麻痹著自己，在夢裡觸碰他的夏然：

他生死未卜的夏然。

「陛下，丞相求見。」

「宣。」

凌子越看著眼前的丞相，冷冷一笑。「寡人正好有事要找丞相。」他翻身起來，「愛卿不是一直想要寡人的權勢嗎？寡人給你。寡人近日要出去一趟，朝中之事，就都交由丞相了。」

丞相慌忙下跪：「臣不敢……」

你怎麼不敢？嫁女兒進來在後宮步步為營，難道不是為了這王位？「罷了，總之，交由愛卿了。」凌子越諷刺地笑笑，「退下吧。」

又只有自己一個人了。都不在了，他的夏然不在了，許言也不在了。許言死後，他追封許言為罹王爺，賜凌姓，賜名子言。終於是兄弟了，可是……凌子越苦笑著閉上眼睛：可是有什麼用呢？那個人終歸也是不在了。

所以他無所謂地放開了權勢，他要去東夏，他不相信夏然會就這麼死掉，他要去找夏然。如果找到的只有墳墓和屍體，或是什麼也找不到，那就在那裡結束一生，也未嘗不可。

「夏然，我來找你了。」凌子越輕聲喃喃。

東夏的晚上異常地冷，夏然裹緊了斗篷。夏纓遠遠地看著這個漸漸成熟的少年，看著大紅斗篷上雪白的絨毛映襯著那絕世的容顏，猶豫片刻，還是走了過去。

「錦護衛有心事？」

「見過公主。」夏然微微行禮。「事實上，今日是我母親的生辰。雖然沒見過母親，但還是會想念她。」

「生來就沒有母親？」

「是。」

夏纓頓了頓，開口道：「我有個妹妹，也是今日生辰。妹妹十六歲的時候，來了個異國將軍，妹妹愛上了這個將軍，就跟他跑了。」

夏然看著夜空。「是嘛……」他輕笑，「能和心愛的人浪跡天涯，真好啊……」

夏纓注視了夏然一會。「哪怕離開親人？」

「他們會理解的不是嗎？」想到陸彥之，夏然的心臟微微疼了起來。

身後傳來腳步聲，沉寂在回憶中的夏然並沒發覺。直到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穆蓮叩見公主。」

夏纓回頭笑了。「蓮將軍請起。」

不可能的吧……那個聲音……夏然慢慢回頭，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對自己微笑的人。

「錦瑟，好久不見。」那人笑道。

夏然極力控制住聲音的顫抖：

「你是……青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