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傳遍整個昭國的消息，除了陛下病重，由太子代理國事，還有的就是灼華公子將與柳將軍千金大婚，婚期定在下月十五。

同時，也有另一件事傳遍了昭國皇宮：在昭國當了七年質子的泠太子即將回國，歸期定在下月十五。

這天傍晚下起了雨。陸夏然登上鳳清宮最高的樓閣，看宮人們忙裡忙外地準備婚禮相關事宜，不由得苦笑：皇後一夜之間就定好了親，想必是早就盤算好了的，何況誰不知道柳將軍是皇後胞弟，他們只是安排了一個隨時監視他的人在身邊罷了。

他抬頭看著灰暗的天，閉上眼睛，雨絲涼涼地落在臉上。好冷啊，好想念那個人溫暖的懷抱啊，他這樣想著，感覺自己像個思婦，便苦笑出來。三個月前的十五，凌子越從青蓮手裡救下他；兩個月前的十五，凌子越從酒樓掌櫃那裡救下他；一個月前的十五他們也許互相牽掛，下個十五，便各自天涯。

濕冷的空氣讓他腿上的舊傷又疼起來，他自嘲地笑了：關於凌子越，他能留一輩子的難道只有這初見時留下的傷嗎？

初見那天，似乎也是十五呢。

最近幾天的夏然如同換了一個人，也不常出門了，也不常帶著笑了，只是坐在樓閣上整天整天地發獃。宮人們說這是四公子孝順，陛下病了後日夜擔心，可他們不知，最重要的原因是，坐在那裡能看到夜翎宮內的景象。他每天遠遠地看著凌子越站在樹下讀書，在亭子里作畫，有時看得出神，回過神來往往發現濕了眼睛。

十四那天，婚禮前夕，夏然翻牆去了夜翎宮。

凌子越站在樹下，見他到來沒有絲毫的驚訝。

「不知灼華公子夜裡前來所為何事？」凌子越看著那張沒有笑容的小臉，心裡隱隱地疼。

夏然聽了這客氣的語氣，垂下了眼睛：「無事，只是聽聞太子明日將歸去泠國，特來道別。」

「那便謝過公子了。」凌子越微微施禮，「明日公子大婚，孤也向公子道喜。」

這次夏然沒有說話，安靜下來的宮殿，只剩下他們之間久久的沉默。「看來我們都沒有違背約定，是嗎？」夏然苦笑一聲，凌子越發現，苦笑出現在那張臉上竟也那麼迷人，那種憂傷的，痛苦卻無力掙扎的神情，比往日的天真更誘人。

沒錯，沒有違背約定，如今夏然將要娶妻，凌子越也該離開了。凌子越看著那雙光芒黯淡的眼睛，一時衝動地上前去攬過夏然，一下一下輕輕地吻著。「告訴我，是他們強迫你的，」凌子越聲音柔柔的，好像哄孩子一般，「告訴我，我就不走了，好不好？」

「子越，別傻了，沒人強迫我。」夏然沒有焦距的眼神直直地看著他，下一秒便轉身而去。

不要回，不要回頭，夏然在心裡對自己說，不要回頭，我不能狠下心來第二次了。

「灼華公子。」

凌子越突然響起的聲音讓夏然停下了腳步，「我凌子越，願與君絕。」

「好。」夏然繼續向外走去，眼淚瞬間流了下來。

次日清晨，整個皇宮滿是紅妝。

夏然不知道這一天自己都經歷了什麼，滿腦都是碧螺偷偷告訴他的各種消息：來接泠太子的隊伍已經到了；泠太子已經離開皇宮了；泠太子出關了……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身處昭王在宮外早已為他搭建的王府，身處紅燭閃爍的洞房。

夏然抬眼，看著坐在床邊的新娘：

這就是，他灼華公子的人生。

薛寒是在後花園找到陸彥之的，月光明亮地流淌在那一身白衣和長長的髮尾上，恍如仙人。「怎麼了我的公子？捨不得夏然？沒事，你還有我呢。」薛寒嬉皮笑臉地湊過來。

陸彥之輕輕嘆氣：「我總感覺有些不安，覺得這婚事不會這麼簡單。」

薛寒一笑：「您放心吧，那將軍府上可不只有太子的人，也有我的眼線，碧螺也陪在四公子身邊，您還怕有人對四公子下手嗎？」

「好，盯緊點，別讓他們傷到夏然。」陸彥之對薛寒笑了笑，「裡面太吵，陪我在這呆一會吧。」

接下來看著死死粘在自己身上的薛寒，陸彥之馬上就後悔了。正當他要一巴掌招呼過去的時候，就見碧螺匆匆忙忙跑過來，那慌張的樣子前所未見。

「大公子……我家公子他……出事了……」碧螺氣都來不及喘勻，眼淚就流了下來。

陸彥之聞言，向婚房飛奔而去。見他到來，人群中似乎是主動讓出了一條路給他，而看見眼願景象的陸彥之幾乎腿下一軟----

滿地的血腥，夏然就倒在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