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敬騎著馬，在大道上飛馳著，宮門一扇扇在他面前開啟，又一扇扇在他身後關閉。快點，再快點，他不斷加鞭：他的夏妃，他剛出世的孩子，都在等他，他要快點回到他們身邊。

「陛下，您慢點，注意安全。」越來越快的馬速讓陸敬身邊的護衛叫苦不迭，陸敬卻是哈哈一笑：

「寡人安全著呢！夏妃剛給寡人添了個皇子，寡人這又是凱旋歸來，寡人高興！」

馬至最後一道宮門，遠遠便見一個紅衣女子亭亭玉立地站在那裡。是夏妃！陸敬心裡一動，快馬加鞭，飛速向心愛的女人奔去。

可那個黑影來得更加迅速。似乎只是眨眼之間，一個黑衣男子不知從何處一躍而下，手裡的刀劍毫不客氣地招呼過來----

一直到生命最後一刻，陸敬都清楚地記得夏妃滾燙的血是怎樣濺了自己滿身。

次日，陸敬詔髙天下：愛妃夏氏，護駕而逝，追其為夏貴妃；其子陸夏然，封灼華公子，賜鳳清宮。

那時，夏然才不到一個月大。

夏貴妃生前十分寵愛宮中的孩子們，尤其對乖巧的陸彥之格外疼愛。所以，第一次見到在襁褓中哭鬧不止的夏然時，陸彥之便暗自發誓，要保護他一輩子。

那時，彥之也就是六七歲光景。

「來，夏然乖，再吃一口。」

「……夏然？夏然！夏然你會叫我哥哥了！」

「好好好，夏然不哭了，不哭了哦……」

陸彥之本就不看重名利，到後來嫌麻煩，幹脆讓出了自己的太子之位，一心一意地照顧起夏然來。不過再後來他發現，把位置讓給急功近利的陸銘之，才是他這一生做過最麻煩的事。

夏然五歲那年，突然有一天哭著回來，把陸彥之心疼到不行。「怎麼了夏然？有人欺負你嗎？」

「皇兄，為什麼夏然沒有母妃？」

一句話讓陸彥之喘不過氣來：為什麼沒有母妃？這其中的原因恐怕沒人比陸彥之更清楚了。

那天陸彥之說了很多話，零零碎碎，全是關於夏然的母妃：她喜歡吃甜食，她總穿紅衣裳，她笑起來的時候好像有桃花開在眼睛裡……

不久之後，陸彥之發現，夏然變了。

過去他喜歡吃瓜果，如今不吃了，時常擺在桌上的變成了一盤盤甜膩的糕點；

過去他總迎合陸彥之，穿些白色或是其他素凈顏色的衣服，如今全換成了妖艷的紅；

過去他表情很少，總是看起來有些獃獃的，如今時常掛著笑，滿眼傾世桃花……

從那時，夏然的盛寵開始了。他實在太像夏貴妃，相像到足夠讓陸敬來寄託對夏貴妃的思念。

放下茶杯，陸彥之結束了回憶。抬眼看向院子里撲蝴蝶正歡的夏然，大紅的衣擺綉了精巧的金色蝴蝶，轉身之間似乎劃開了風景，一顰一笑極盡風華。

「其實夏然要是穿素凈些也還是會很好看的，你說是嗎，薛寒？」陸彥之伸手掐了一朵桂花。

「四公子怎樣都好看。」薛寒難得正常一次，看著玩得不亦樂乎的夏然，浮起淡淡的笑。

「皇兄！薛上卿！我抓到蝴蝶了……哎……又飛走了啊……」

夏然獨自嘟囔著，又跑去另一邊玩了。看著夏然不諳世事的樣子，陸彥之微微皺起了眉。「就算夏然已經學會了透過模仿夏貴妃來博取父王寵愛，但你看他那天真單純的樣子，怎麼和太子斗？」

「公子放心，屬下自會保護四公子。」薛寒輕聲承諾道，伸手輕拂去落在陸彥之肩上的花瓣。

「到最後一刻？」

「到最後一刻。」

很多年以後，薛寒站在邀月宮的廢墟上，站在曾經為陸彥之拂去花瓣的亭子的廢墟上，想起那承諾，淚流滿面。他想去給陸彥之道歉，為他沒能保護夏然到最後道歉，可他已經不能了。

站在陸彥之墳前，他已經不能了。

「皇兄！」夏然突然撲了出來，「皇兄皇兄，夏然想吃蜂蜜桂花糕了。」賣萌。

陸彥之瞬間心都化了。「薛寒，去做。」剛才那微妙的氣氛瞬間消失，他揮揮手，使喚起薛寒來。

薛寒一秒打回原形：「什麼嘛，公子~怎麼就那麼捨得讓你的青梅竹馬去做飯……」

「快去！」兩兄弟異口同聲。

看著薛寒一臉不悅地離去，夏然俏皮地笑了：「皇兄若是不想娶妃，幹脆娶了薛上卿吧，你看薛上卿長得那麼好看，而且還挺賢惠的。」

「……別胡說。」陸彥之無奈地揉揉他的頭髮。

夏然傻笑一下：誰讓皇兄和薛上卿整日形影不離，宮裡的宮女們見了他倆立刻就會開始腦補各種畫面，一個個都幻想得面紅耳赤。真是的，幹嘛總幻想兩個男人會怎樣呢？夏然疑惑地想著，趴在桌子上閉上眼睛假寐。閉上眼睛的一瞬間，凌子越的樣貌不知為何突然滑過腦海，他忙睜開眼：

最近總是這樣，我這是怎麼了？

「皇兄，我問你。」夏然終於忍不住了，「要是我總想著一個人，閉上眼睛就能看見他，那是怎麼了？」

陸彥之表情僵硬了半晌，似是壓驚地喝了口茶：「原來你也到這個年紀了啊……」

「夏然，你這是……相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