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遠搖搖頭，也跟著起身，理了理袍子道：「我便不下去了，本就是偷跑進來探望你，被人瞧見不大好，便先告辭了。」

「慢走，不送。」

執遠拎起食盒，輕笑，英氣的眉宇泛開一絲溫柔，道：「你想送也送不得啊。——詩會上見。」

梅九卿才想起他是翻窗進來，見執遠推開窗戶便翻了出去，一時有些發愣，走上前去，窗外已經沒了執遠的影子，只留山上的樹林染上微寒的餘暉，四下無人。

「好厲害……」梅九卿眨眨眼，抿著唇。

這是九樓啊。

——

「施主。」

果然，這次沒有拿早飯。

梅九卿笑眯眯地走過去，雙手合十，「多謝小師父，那麼在下便告辭了。」

「施主慢走。」小和尚對梅九卿微微鞠躬，待梅九卿下了半層樓後才轉身進了閣樓開始收拾。

藏經閣的樓梯色調偏暗，偷著一股清冷的木香，梅九卿曾仔細瞧過，依稀記得曾買書本上讀到過這種樹木，卻忘了叫什麼名字。

藏經閣外的空氣都與裡面不同，梅九卿打了個哈欠，出門便瞧見了站在外面等候的梅秋生，一襲白色華裾，複雜的暗紋流暢，顯得華貴又不高調，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頭上還戴了一頂金色發冠，鑲著一顆小小的紅寶石，身後跟著兩名家丁。

「兄長。」梅九卿彎了眸子，一汪靜泉泛起波瀾，漾起日光粼粼。

呀，兄長為了謝姑娘可是精心打扮了一番。

「走吧，車馬在山下。」

「爹爹可有問起？」梅九卿步伐輕快，走在梅秋生身邊。

「未曾。」

「那便好。」

「若是被爹爹發現，有你好受的。」梅秋生拿他沒辦法，搖搖頭。

「這不是答應了兄長，怎可失約。」梅九卿笑眯眯地道。

「可為兄要失約了。」

「莫打趣我，若是兄長交不出那寒潭香，便將身上的官職給我吧。」

梅秋生嘆口氣，搖搖頭。

偌大的殷京城，此刻正值集市繁盛之時，吆喝聲此起彼伏，酒樓陣陣飄香，梅秋生吃了半月的素，此刻人坐在馬車裡，魂卻已經飄到殷京最大的酒樓碧霄齋了。

至於執遠昨兒帶來的小菜……連酒都沒有，不算不算！

「餓了？」梅秋生瞧著自家弟弟的模樣好笑，問道。

「嗯。」梅九卿望著窗外應一聲。

「吃些東西再去？反正時間還早。」

「好。」

正值初春，新雪初融，要說這殷京裳梅最好的地方，城外的梅林是一處，丞相梅府是一處，這最後一處，便是殷京首富秦家。

據說那秦家家主秦羅祝，年輕時曾經迷戀上一女子，為那女子種了滿府梅樹，後那女子卻跟了江湖上名震一時的獨行俠，痴痴隨著浪跡江湖去了。

這一府的梅樹，便留在了秦府，秦羅祝是否睹物思人眾人不知道，只知秦家那婦人不是好惹的主。

另一處，梅林不知是何人種下，空爛漫了滿山坡，山頂有處無碑孤墳，到了開花時便紅白滿山。

最後便是丞相梅府的梅花，錯落在府內，不成林，卻自得一抹高傲。與其他兩處不同的是，丞相府的梅花大多為紅梅，也由於是丞相私府，鮮有人能有幸觀賞一番。

碧霄齋內，人聲鼎沸，小二在人群中穿梭忙碌，二樓的雅間內卻是靜悄悄，屏風上繪著蘭梅竹菊四君子，肉香味飄散在整個房間，還有一股淡淡的點心香味被肉香遮下去。

「那秦婉柔不是素來與謝姑娘不合，這次怎會邀請她？」

「正是因為不知她打的是何主意，所以才要去，初榮心思單純，怕是會被秦婉柔欺負了。」

梅秋生嘆了口氣，一席飯菜只動了幾筷，便不再吃了。

心思單純……梅九卿想了想謝英一人勇戰十多名土匪將他兄弟二人救下的盛況，默默點點頭。

心思單純是真的，但若是打起來，一百個秦婉柔也不是謝英的對手。

果然還是肉好吃。

梅九卿往口中送了最後一小團米飯，覺得吃得差不多了，便放下了筷子，道：「我吃好了。」

「去消食還是直接去秦府？」

「……去集市上瞧瞧如何？」梅九卿想了想秦婉柔那副嘴臉，決定把飯菜消化消化再去，免得到時候美酒都喝不下去。

梅秋生向窗外瞧了一眼，「好。」

「我記得上次來這邊時，這集市頗為繁華，怎的今日卻不及從前了？」梅九卿走到書攤前，老闆正忙著招呼別的客人，未注意到他。

「許是時間不對，這個時辰應該都在用膳。」梅秋生瞧了瞧梅九卿拿起的書，目光微閃，一時哽住，「小九……」

「老闆，這本書我要了，多少錢？」梅九卿沒理會大哥詫異震驚的目光，當機立斷付了錢，不顧老闆有些猥瑣的目光，揣進懷裡。

梅秋生喉結動了動，緩過神來跟上自家弟弟的步伐，一時思維有些凌亂，自家弟弟，長大了，長大了……

那本書的封面上，赫然用正楷寫著五個字：春宵蝴蝶夢。

「兄長，你怎麼了？」梅九卿在一個首飾攤位前停下來，轉頭看見梅秋生低著頭念念有詞，連他停下來都未注意，險些撞到。

「啊？沒、沒……小九開心便好，是要給君竹買嗎？」

梅秋生恍然回神，露出一個有些倉促的笑容。

梅九卿眉頭微皺，轉頭去挑首飾「嗯。」

「為何不去店中買？」梅秋生道。

「哎呦公子，我跟您講，那店裡的跟我這攤位上的差不多，就是包裝好些就要比我這貴上好幾倍……」

梅秋生不耐煩地瞪了小販一眼，小販知趣閉嘴，訕訕地對梅九卿笑。

「公子你看這個，這種白玉的簪子送人最好了，不顯俗氣，有品味。」小販瞧著梅九卿手裡的簪子，笑道。

梅九卿指尖劃過簪子的尖端，放回了原處，又揀起一支銀制的步搖，「玉的成色差了些，不過這步搖還不錯。」

梅秋生嘴角抽了抽，還不錯？哪裡還不錯了？不過鍍了一層白金，還有那玉，哪裡是成色不好？簡直差到家了……

「就這支吧，幫我包起來，送人的。」梅九卿笑著將步搖遞過去。

小販立馬笑開了花，手腳麻利地將步搖裝進盒子里，遞給梅九卿。

「二兩銀子。」

梅九卿隨手付了錢繼續向前走，完全沒有聽梅秋生髮牢騷的意思，梅秋生只得憋著，直到梅九卿再次買下一支銀制的耳環之後，實在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