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銘啊，小新怎麼還不來上課啊？我們班的語文課都落下很多了。」阿妤邊啃著餅幹邊「騷擾」認真寫教案的顧永銘。

顧永銘的手頓了頓，沒有理她。

阿妤撇撇嘴，又問：「銘銘啊，你倆是不是吵架了？夫夫床頭吵架床尾和。」

「是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吧？」顧永銘挑眉，糾正她。

「誒呀~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嘛~」阿妤推了推顧永銘，「他不來，你就去咯，這樣僵著很傷感情的。」

顧永銘苦笑，他們之間的感情早在代新妻子出事的那一晚就已經受傷了。

他的臉上露出些許倦意，他問：「阿妤，你說為什麼感情總是瞬息萬變？」

「唔……大概是因為人類本身就很多變吧。」

他又問：「如果把愛情比作一部戲，為什麼每部戲的主角總是不固定？」

「有些人自以為自己是主角，但其實他什麼都不是，連當個路人甲的資格都沒有。」

「自以為……連當個路人甲的資格……都沒有嗎？」顧永銘趴在桌上，眼睛緊閉。

阿妤搖搖頭，感到無趣，於是蹦蹦跳跳地走了。

顧永銘再睜開眼睛時，天已經黑了，他迷茫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不小心睡著了。

「醒了？」

熟悉的低沉男聲在身後響起，顧永銘回頭，看見那張俊秀的臉，嘴唇抿了抿，終是沒忍住，綻開燦爛的笑容。

代新別過頭去，沒有看他，語氣和神情都是淡淡的，他說：「我們找個地方談談好嗎？」

顧永銘心裡升起一股恐懼，直覺告訴他，不要答應代新！

可還不等他開口拒絕，代新就出言堵了他的退路：「你別想逃避，這件事我和你都不可以逃避。」

「我……我還有很重要的事……」顧永銘目光閃躲，不敢與他對視。

即使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即使早就告訴自己要做好隨時放手的準備，可當這一刻真正來臨，他本能的選擇了躲避。

代新近乎殘忍的微笑著對他說：「顧永銘，你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就算你今天躲掉了又如何？結果不會因為你的逃避而改變。」

顧永銘蒼白了臉，垂下頭，任由他拽著自己前行，步履蹣跚，像是剛學會走路的嬰孩。

回到自己家後，顧永銘安心了許多，熟悉的環境可以給人安全感。

「孩子沒事，她也沒事，但醫生說她不能再受驚嚇了，情緒起伏過大，對孕婦和孩子都不好。」代新的語氣中添了幾分憂愁。

顧永銘一直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了。

「可是，顧永銘——」代新轉頭與他對視，「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我們分手吧。」

顧永銘的唇微微顫抖著，他多想像那些棄婦一樣，歇斯底里地去喊、去鬧，然而他怎麼可以？他是男人。

所以他只是儘力保持鎮定和平靜，他問他：「你愛不愛我？」

「愛。」代新回答時顯得非常坦蕩，沒有絲毫遲疑。

「但是再愛又如何？」代新勾起一抹譏笑，」沒人把我們的愛情當成愛情，他們會說這是禁忌，這是畸戀，這是令人噁心的。」

「至少有我們，還有阿妤……」

代新打斷了他，繼續說道：「顧永銘，我不得不承認我是個再平庸不過的男人，我很懦弱，懦弱到不能承受這份愛情所帶來的後果，於是只好放棄。」

代新抬腳欲走，顧永銘死死拽住他的衣角，倔強地仰著頭看他。

他把顧永銘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大步離去。

關門前，他隱約聽到有眼淚滑落的聲音，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哦，原來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

那些該死的世俗、人倫、道德，終於把他們打敗。

顧永銘以最快的速度辦好了所有事情，辭了職，準備回老家。

他離開這件事瞞了所有人，只有代新和他的妻子知道。

代新怕，代新不能承受，沒關係，一切都讓他來承受。

顧永銘拖著行李箱上了車，車上極為嘈雜，可在車輛駛動時，他還是清晰地聽到一聲又一聲「銘銘」。

他打開車窗，看見奮力奔跑、企圖追上這輛開始緩緩加速的車的阿妤。

阿妤見他探出了頭，驚喜的沖他招手，意思是讓他留下來。顧永銘也沖她招手，他的意思卻是永別。

「銘銘，顧永銘！你這個……鬼……混……不……走……」

斷斷續續的話被風和距離帶走了幾個字，但顧永銘還是聽懂了。

他腹誹：「我可不是膽小鬼，也不是混蛋，代新才是，他是大混蛋！」

阿妤一時不慎，重重的摔倒了，顧永銘眼睜睜看著她被後面來的客車淹沒，他無能為力。

那個聒燥、毒舌、八卦的女孩，那個愛笑、活潑、可愛的女孩，那個支持他和代新的愛情並小心為他們保守秘密的女孩，那個讓他和代新又愛又恨的女孩……怎麼會在一瞬間就看不見了呢？

興許是陽光太刺眼、太炙熱了吧，不然他的眼睛怎麼會出那麼多汗？

他站起來，在不是很擁擠的車廂里快速行走了兩步，轟然倒地。

他好累，好累……讓他睡一會兒吧，就一會兒。

恍惚間他彷彿回到與那個人初遇的那一天，那個人帶著促狹地笑容，歪著頭對他說：「顧永銘，永銘……你這是要我永遠銘記你的意思唄？」

永遠銘記嗎？如果真的可以，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