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了那條古街，昨夜下過大雨，青石板上還殘存著雨漬。

早晨的古街很冷清，沒有人氣。

他寂寥地走著，腦海中閃過從十八歲到二十四歲的記憶，這些記憶里都有代新的存在——

2009年，十八歲的顧永銘離聯考還有一百天。

他逃了課，一個人拿著罐啤酒在人潮擁擠的商業街瞎溜達，自以為很頹廢，很迷離。

「喂，小朋友，還未成年吧？未成年不可以飲酒的，為了拯救失足少年，哥哥我只好勉為其難地喝了這罐酒。」

手中的易拉罐被奪走，他毫無防備，回頭的瞬間看到那人眼裡閃過狡黠的光和唇邊溫雅地笑意，他的心跳驟然加速。

「你……你憑什麼搶……我的……我的酒？」

那人無賴地說：「我沒有啊，我是在拯救你。」

顧永銘那張白凈的娃娃臉漲得通紅，醞釀了好一會兒才從牙縫中擠出三個字：「不、要、臉！」

那人失笑，「我的臉早就不要我了。」

「臭不要臉！」

那人面色不改，繼續笑著說：「對對對，男人嘛，就得臭點兒，臭才是男人味兒，你這種乳嗅未幹的小毛孩兒是不會懂的。」

「……」

顧永銘面對這個無賴，無言以對。

好在那人後來幡然醒悟，並沒有一走了之，而是要走了顧永銘的手機號，承諾等他長大請他好好喝頓酒。

他還把顧永銘送回了學校，臨走前，顧永銘叫住了他：「誒，你叫什麼？」

「代新，你呢？」

「顧永銘。」

他又笑了，秀著他那口整齊的大白牙，「顧永銘，永銘……你這是要我永遠銘記你的意思唄？」

顧永銘啐了他一口，沒好氣的說：「這是我爹媽起早貪黑翻字典給我起的名兒，跟你有什麼關係？」

「娘們兒唧唧的，一個男孩子隨便起個名不就好了？看我的名字多隨意……」

顧永銘嚴肅地說：「你爹媽肯定也認真給你起名字了，要真是隨便起的，你現在應該叫『代謝』才對。」

「come   on，baby，我們決鬥吧！」

「……」

代新表面一副儒雅書生的樣子，其實內里很幼稚；而顧永銘則是表面看起來很幼齒，但心理很成熟。

說直接點就是相貌與年紀不符，一個長得老了點，一個長得年輕了點。

顧永銘想，他們這樣也挺好的，等於互補了。

他們認識沒多久，已經快大四的代新就回老家準備實習了。

顧永銘頂著家庭的壓力填報了安師大，決意要當一名偉大的人民教師，可把他爹媽氣得好些日子沒緩過勁兒來。

2013年，顧永銘大四，陸續有各個中學的校長到安師大「招師」，早就想好去處的顧永銘毫不猶豫地跟小城的一所中學的校長走了。

那個校長說：「我校是由XX師範學院改成的中學，佔地面積廣，學校設施完備，校園環境優美，金桂樹是我校的一個特色，每當金桂開花時，整個校園都飄滿了桂花的香氣。我校的師資力量雄厚，學生素質優良……」

等顧永銘真的走馬上任時，他才明白了什麼叫「語言的藝術」。

設施完備？唔，好歹有個空蕩盪的大操場。

忍了忍了……

學院環境優美？唔，那凋零的菊花終於被拔掉，大花盆裡開始種上了大白菜！

忍了忍了……

師資力量雄厚？學生素質優良？顧永銘真的很想掀桌啊！

一個年級十二個班，每科老師平均不超過三位，怪不得他剛來就能當班導。

更過分的是那群熊孩子，每天都能變著法兒的把他氣得心肝直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