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大人。」辰田一身酒氣未散，眼珠子都還渾渾噩噩，可是在涪陵帝面前，往哪兒一戳，端得還有個人樣。

涪陵帝眉心下壓，眉頭微蹙。

江公公一身熱汗未消下去，心頭卻突然一涼：「是…是荀游荀大人。」

涪陵帝沉默片刻：「准了。」

「謝浩蕩皇恩！」辰田揣著便便大肚，俯身下去，江公公忙一把攥住。一低頭，卻見辰田朦朧著一雙酒色眼，沖他笑得頗有幾分深意。

江公公腦子裡一下閃過荀游那張清雋的臉，心嘆一聲可惜。

「什麼人？辰田？他憑什麼！」顧成歡一炸幾乎要跳起來，把荀游撞成那樣不說，還敢惦記上了！

想著江公公傳來的口諭，荀游也有些頭大。尾椎處一牽扯到就疼，那藥酒好像起了些作用，不過若是真要給辰田作『伴遊』….

「幫我放點血。」荀游平淡得像是在說『出門買個菜。』

顧成歡瞪著眼睛憋悶氣，來回走了幾趟，軟下來望著荀游：「不可以推了嗎…」

荀游一挑眼角，帶笑斜看他一眼，抄手抱胸，腰半靠在桌子上。

顧成歡咬著牙偃旗息鼓，從後腰抽出匕首：「確定？」

森光掠過眼，荀游有一瞬間無法視物，看清之後肩胛骨一緊：「你要幹嘛？」

「放…放血。」

荀游默不作聲後退一步，七殺從窗戶里跳進來：「你知道有個東西…叫三棱針嗎…」

顧成歡一臉茫然：「啊？」在軍營里挨了難以消散的淤青，老兵都是用刀尖挑開傷處，擠出淤血…三棱針…是什麼？

荀游笑出聲：「算了。」低頭在七殺腦袋頂上一拍，「去把謝珏叫來。」

七殺乖乖坐在荀游腳邊，蹭著他大腿，喉嚨里發出撒嬌一樣的呼嚕聲。突然一張嘴，吐出個東西，眼睛亮亮看著荀游，尾巴不由自主搖起來。

荀游看著被七殺寶貝得不得了的，沾滿了泥土、草屑，掛著半截散發出奇怪味道的肉的骨頭，還有幾根被唾液浸濕的草，嘴角一時有些僵硬。

顧成歡眉頭擰成『川』字，蹲下去，身子後傾，皺著鼻子萬分厭棄地小心翼翼地伸出一隻手，在爛肉骨頭上指指點點，始終沒能紆尊降貴地碰上一碰：「什麼鬼玩意兒！你兩個爹誰虧著你了？」

七殺一爪子按在骨頭上，肉掌蹭一下彈出利爪，沖顧成歡呲牙咧嘴，兇相畢露。那邊廂尾巴卻虛虛般纏在荀游腳後跟，親昵得不得了。

荀游看著這一大一…呃..也不小，鬥法就沒了脾氣，。因為傷處沒法半蹲，只有提著七殺兩隻前爪讓他人立起來，抱著大狼腦袋親一下：「謝謝，不過我…呃…用不著這個。」

也不知道聽沒聽懂，七殺爪子搭在荀游肩上，一下下濕噠噠舔著他下巴，很高興的樣子。

顧成歡『嘁』一聲，別過臉去，站起來一腳把爛骨頭踹飛出去。

荀游下巴一涼七殺已經飛撲出去，顧成歡一閃身，於是七殺爪子只抓到一片衣角。

七殺落地，殺氣騰騰瞪著顧成歡。顧成歡飛快幾下騰挪，貼在荀游背後上，雙手虛虛環住他腰，下巴擱在他肩膀上，沖七殺笑出兩排森白的牙齒，嘴裡卻在撒嬌：「也要摸。」說著側頭在荀游臉頰上蹭一下。

荀游簡直哭笑不得，這兩個活寶！準備拉架。

七殺卻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背過身去用屁股對著顧成歡，悶悶坐了片刻，突得狼顧，眼中忽明忽暗，一看就不懷好意，一甩頭，趾高氣揚踱著胸有成竹地步子，悠悠哉哉走出門去。

顧成歡剛做好了和白眼狼大戰三百回合的準備，一轉眼這崽子怎麼…？算了，顧成歡不以為意，還能翻出什麼風浪來不成？

一盞茶的功夫，當謝珏舉著三棱針從門外進來的時候，七殺跟在後面高興地眼睛都沒了，一條長舌頭傻乎乎垂在外面，搖頭晃腦。

謝珏開始扒荀游衣服，七殺趴在地上，尾巴一下下敲在地上，發出悶悶的響聲，小眼神時不時往顧成歡哪裡丟一下，得意得不行。

顧成歡黑著臉站在謝珏身後，一肚子火看著荀游被上下其手。

謝珏手一推：「擋光了，走開。」

顧成歡夾著尾巴灰溜溜站在一邊，決定接下來的半個月七殺都沒有肉骨頭吃了。七殺搖著尾巴幸災樂禍，渾然不知已經沒了半個月的肉骨頭。

荀游算是正式和辰田接上頭，一天到晚都見不到個人影，顧成歡飽嘗獨守空房之苦。從和七殺掐架從不亦樂乎，到一人一狼翹首以盼肩並肩看夕陽。

顧成歡跟著荀游鬧幾回，被斥了『不懂大局』，一氣之下跑回小破茅草屋。也不知是要彆扭誰，硬擰著不去見荀游，卻是往謝家跑得勤快些了。

這天天不亮他扛起青烈槍，準備到城郊尋個地方練練手，剛一推門，迎面撞上王賀那張圓圓的臉，顧成歡『哎喲』一聲，後退一步，長槍杵在地上。

王賀笑眯眯，活脫脫一張彌勒臉：「好久不見。」

顧成歡幹巴巴『哈哈』兩聲，眼風往下一掃，王賀的衣角已被晨露沾濕。心知這是專程堵他呢，也不請進——他去崔宅雖說是為了荀游，可是也存了一分躲開王賀糾纏的心思。這人就是根軟針，哪裡有縫哪裡插，能屈能伸。

「王公子這麼早。」

「就候著您吶！」王賀彷彿沒有感受到顧成歡的尷尬，從袖子里摸出一張胭脂粉的信箋，一隻飛鳥橫亘中央，落款一個娟秀的『雀』字，上覆淡淡一抹硃砂，仿若不經意留下。暗香芬芳。

隻字未提顧成歡多日以來的避而不見：「銀雀姑娘一舞千金，您可千萬賞臉。」

顧成歡本想拒絕，可是話到嘴邊一下又溜回去，於是一點頭:「好啊。」

王賀笑意更盛，深作一揖：「今晚巳時，醉香樓門口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