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麗王賞賜的琉璃樽上漸漸出現了裂痕，終於，喀嚓一聲在朱鬆手中成了粉碎。即便拿顏瑾撒了氣，也難消朱松此刻心中的忿恨。

何以至此？

幾個時辰前……

「不行！」高句王嚴詞厲色道，他眼角的皺紋緊繃，不覺增添了幾分冷峻。

「父王，時機已成熟，您為何就……哎！」朱松咬牙，在一旁又氣又急，他不懂父王為何一再拒絕自己的提議？新皇登基不久，如今正是作亂的大好時刻，況且他有司馬大將軍這個同盟，又有顏瑾為人質，此時不起兵，更待何時？

朱松咽不下這口氣，他忽然譏笑道：「陸青早死了，您又何必耿耿於懷那場敗仗？堂堂一個高句王，竟這般畏首畏尾？」

高句王矍鑠的雙眼瞬間因憤怒而發紅，一揮袖，便將朱松打翻在地。

「你也未免太放肆了！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給我滾回去！」

朱松畢竟是王最疼愛的王子，而今被這般教訓，著實令旁人愕然，小廝們目睹了一切，顫慄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把他帶走！」一聲令下，朱松便這樣，被關了禁閉。

「呃啊！」朱松頭頂青筋突起，一拳猛擊在了牆壁上，溫熱的血順著牆縫流淌著。朱松扭頭，惡狠狠的看向顏瑾，既而，他大笑起來，失心似的，抓起桌上的琉璃碎片，扔向了顏瑾。

透薄的臉頰瞬間如絲絹般綻裂……

朱松抓起顏瑾的亂髮，逼迫著他看向自己。

「呵，陸凌雲什麼都有，憑什麼？憑什麼他爹一句話便定了我們的生死！？憑什麼他們的皇帝坐擁萬里河山而我們卻要如鼠輩般四處逃竄！！」朱松愈發激動，他掐住顏瑾的脖子，重重施力，直到顏瑾的臉色已變得青紫，他才恍然鬆了手。

「咳！咳！」顏瑾大口喘著氣，始終不發一語，也不看朱松一眼。

生不得，死不能。愛而不得，求而不能。罪孽與孤獨他是註定要一生背負了，如今，對顏瑾來說，除了依靠著心存的那星點希冀而苟活以外，其他什麼都不重要了。

朱松見他毫無反應倒也不惱，迤然又坐了回去，他端詳著顏瑾，若有所思，接著，他從懷中取出了紫金鈴。

「像貓一樣，然後，做給我看。」迷幻的鈴音響起，顏瑾立刻有了反應，他黑色的瞳仁擴大，裡面彷彿空無一物。

顏瑾果真便如那貓舔舐自己皮毛一般，舔著自己身上的傷痕，不時還魅惑的抬眼望著朱松。

他的身體被控制住，手指便不自覺的往身後探去，然而因仍被束縛著，他又感到十分不適，便如新生的貓崽一般，低聲呻吟著，又令人憐惜的望著朱松，渴求他為自己解綁。

「呵……呵，哈哈哈哈」朱松嘲諷般肆意大笑，他替顏瑾鬆綁，居高臨下的睥睨著身下的人如一個盪娼般扭動著，喘息著。

「陸凌雲啊陸凌雲，你視若珍寶的人，如今，卻被我玩弄於股掌間。」「看看你現在這幅討好我的模樣，嘖嘖嘖，不知你的凌雲哥哥見到後會怎麼想？」朱松捏起顏瑾的下顎，漸漸逼近。

「不論父王如何反對，這仗，我必須打！」陰鷙之氣從朱松眼底升起。

顏瑾手上的動作未停，身子也止不住的發顫，兩行清淚滑進他噴薄著熱氣的雙唇間，苦澀……

幽幽蘭香瀰漫，一株海棠花恰好掉落在了棋盤上。

陸凌雲伏在棋案上小憩，黑白相間的棋子因多年的使用而更加溫潤如玉，許是冬生背著老郝，偷偷把這副棋留下了。

劉麒款步走來，瞥了眼棋子，皺眉不語，他伸手替陸凌雲輕輕拂去那披氅上的落花，卻不想竟驚醒了他。

「這日頭不錯，可也不能就坐這兒睡。」劉麒見他醒來，便繞過桌角，坐在陸凌雲對面，溫柔的打趣道。

「呵，陛下怎會有閑心到凌雲府來？」陸凌雲手扶額頭緩緩直起身。

「天下太平，九州好景，我也得幸忙裡偷閑來尋你。」

天下太平？不過是個幌子，劉麒並非忘了老將軍這個大大的隱患，只是他已擢升了平民武將，分割了其黨羽權力，如此循序漸進，那架空老將軍的權力便也指日可待。當然，最重要的是，他不能讓陸凌雲想起任何，哪怕是一丁點令他悲愁的事。

劉麒有多害怕失去陸凌雲，他自己都不曾想過，如今對劉麒來說，已沒有什麼能比陸凌雲的命更重要的了！

「陛下剛來嗎？」陸凌雲疑惑的蹙眉，盯著棋盤發問。「方才睡著時，總覺身側有人，但那感覺……竟令我十分安心。」

聞言，劉麒持棋子的手停滯在了半空中，心就像被一根細弦撥動了一般。劉麒凝視著陸凌雲，微張著嘴，想問什麼卻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下了幾回合後，天色漸暗，陸凌雲也覺睏乏，便送走了劉麒。

劉麒臨走時，招老郝至一旁交代道：「江北有些事務，朕要出宮幾日。勞煩郝管家照顧好你家少爺。」劉麒微頓，提升了嗓音繼續說道：「朕不信怪力亂神，怕是有人存心作祟，他若有何閃失，就休怪朕無情無義！」

入夜，

陸凌雲心血來潮想要作畫，他從筆山上取筆，吸飽墨汁，洋洋灑灑便完成了一幅彩蝶逐月圖。彩蝶振翅，栩栩如生，銀輝下的一株曇花，也似不敗一般，聖潔的綻放著。

陸凌雲滿意的欣賞著自己的畫作，一抹淺笑掛在了臉上，他向身後方招手，自信的笑道：「看看這畫，覺得如何？」

然而，陸凌雲回首，卻發現身後並無一人，他的笑容僵在臉上，呼吸像漏了一拍，方才那般招人過來的動作，似是一種習慣，嘴邊呼之欲出的名字，此刻卻是怎麼也想不起來。

陸凌雲恍惚，他踱至門前，望著頭頂的圓月，心口像有個月那般大的洞，心中像缺失了什麼一樣……

無念寺後院那株曇花敗了……

主持看著那凋零的花，望向山下，皺起眉頭，捻著須，若有所思。

永恆的誓言存在嗎？

「莫失，莫忘」陸凌雲佇立在門前，不自知的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