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劉麒指節分明的手輕敲了下陸凌雲的房門。

「殿……公子，裡面沒有回應？」蘇文差點忘了他家主子的囑咐，嘴皮一禿嚕，差點就暴露了身份。

劉麒把手中扇柄一轉，緩緩頂開了門扉。

「你是何人？」陸凌雲執著酒杯的手停在半空，緊蹙眉頭，眼中充滿不悅，甚至有些許怒氣。

「……」劉麒沉默不語，像是要試探陸凌雲一般。

陸凌雲未曾回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後，唰！的一聲，那酒杯已朝劉麒飛去。

劉麒反應及時，張開扇面，用力一揮，擋下了酒杯。杯落地，應聲而碎，可即便如此，那攜帶的殺氣，仍是將摺扇的大骨削出一個豁口。

蘇文在一旁氣的咬牙，上去就要撕巴了陸凌雲。劉麒攔下蘇文，低眼看著那扇骨，心中暗暗讚歎陸凌雲的功力。

「鄙人並無惡意，只是仰慕陸將軍已久，聽聞將軍在此，特來拜訪。」劉麒走至陸凌雲近身，拱手作揖，語氣極為和善。

陸凌雲依舊不抬眼看他，復又斟了一杯，反問道：「我爹？」

劉麒微微一笑道：「皆有。」

「我爹……已殉國，而我，今早已卸任，沒什麼可拜訪的，你走吧。」陸凌雲潦草幾句想打發他走，只當此人是來趨炎附勢，索性再也不理，繼續悶頭飲酒。

劉麒嘩的一聲張開扇子，自顧自地落座於陸凌雲對面：「將軍此言差矣，你只是暫卸官職，而令尊捐生殉國，忠烈永存，更令百姓難以忘之。」劉麒頓了頓，復放低聲音，以扇遮面說道：「況且，令尊武功蓋世，謀略過人，與匈奴一戰，突遭圍困，以致於殉身，難道將軍不曾覺得其中有何蹊蹺？」

陸凌雲聽到此話，身子一僵，放下杯中酒，終肯抬眼看向劉麒：「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令尊之亡，必是有奸佞作祟。」

「奸佞，桓王不是已在獄中自盡？」陸凌雲微微皺眉。

劉麒將扇一合，貼近陸凌雲低聲說：「若非他一人所為呢？」

陸凌雲眼中掠過一絲狐疑，反問道：「你究竟是誰？知道些什麼？」

劉麒命蘇文關好門窗，站起身來問道：「將軍先回答我，若是奸佞藏匿於至親之人之中，將軍會如何？」

陸凌雲手握腰際佩劍，闔目，許久才回答道：「捨身取義，舉大義滅親。」陸凌雲突然又嗤鼻子一笑：「只是，我雖會如此，我的至親也不會給我這個機會。」

劉麒低頭看他，十分認真的問道：「將軍宅心仁厚，對至親也是無比信任，可儘管如此，將軍是否仍能把國事放於首位？」

「先父曾寄予我『胸懷凌雲壯志，心繫天下蒼生』之願，我只是子承父志罷了。」

劉麒滿意的一笑，拍手稱好：「聖上果然沒有看錯人，我也沒有找錯人，你不是想知道我的身份？吾名劉麒，不知將軍可願與我合作？」

陸凌雲驚異的抬頭看向劉麒，立即起身伏首叩拜：「臣……不，陸凌雲參見二皇子殿下，凌雲有眼無珠，還望殿下見諒。」

「凌雲兄不必如此，我自曝身份，只為表明我的來意，切莫因此生分。」劉麒扶起陸凌雲，重又坐回原位。

「為何選我？」陸凌雲不解的問道。

「我不瞞你，一為江山社稷，找出奸佞，二為皇位，我需一位推心置腹之人。」劉麒取過一個酒杯，為自己也斟滿了一杯，繼續說道：「我有些許眉目，但證據不足，找你其實也是一種風險，畢竟與我爭奪皇位的人是你表哥，但凌雲兄卻又是不二人選。」

陸凌雲低垂著頭，不語，他願為父報仇，卻不願摻入皇家權位爭奪之中。

而陸凌雲的這些心思也被劉麒看透，於是劉麒又道：「我從小便仰慕令尊，聖上對陸將軍更是信任有加，我既相信令尊，自然也相信你，我之所以拉攏你，也是為了剷除姦邪，實不相瞞，我認為劉倀就有此嫌疑。」

「表哥？」

「不錯，據我所知，凌雲兄並不知其秉性。」陸凌雲不做回答，劉麒側目與蘇文對視一眼，繼續說道：「我相信凌雲兄能辨別是非黑白，此刻我不逼你做出選擇。」

陸凌雲沉默半晌，突然開口：「我確實不知，兒時只見過幾面，似是與我母親有關，他們並不待見我們，只有祖父祖母對我偶爾關懷。」話至此，陸凌雲又深悶一口酒，黯然傷神。

劉麒也默不作聲，細細品酒，一杯暖酒下肚，通體舒暢，齒頰留香，他忍不住稱讚：「妙！此酒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嘗！」說著，劉麒又為自己斟滿一杯。

陸凌雲輕笑：「殿下貪杯，也是，此酒名為『醉夢仙』飲此酒，仿若置身仙境，能忘記一切凡塵俗事。」陸凌雲長嘆一聲，盯著手中酒樽，又道：「只不過，醉夢仙，卻是在酒醒時分，才最痛苦，那種突然清醒的痛，肝腸寸斷！」

「凌雲兄，似是另有一思念之人？」劉麒放下杯盞，目視陸凌雲，若有所思。

「父親逝世後，他也突然消失無蹤……」陸凌雲不忍再說下去，此刻他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全部是顏瑾的音容樣貌。

劉麒不再多問，而是面朝窗牖佇立，望著那窗外的秀麗風光，心中唏噓無限：「洛神樓，果真不是浪得虛名。」

「立冬之後更美……」陸凌雲喃喃。

片刻沉靜後，陸凌雲朝劉麒拱手道謝：「謝殿下提醒，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若真揪出那奸佞之人，凌雲必報此仇，只是凌雲卸任之後，有一人不得不尋。」

劉麒飲下杯中余酒，微微點頭：「這醉夢仙是好，這洛神樓也佳，只是，終日在此虛妄度日，的確不如去行確實之事的好。」

一番酒肆閑談後，陸凌雲似乎不再那麼迷茫，他感激的看著劉麒，同他並肩望著那雲譎波詭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