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雨，紛紛雨浥玉冢塵。

「月兒，我們又來看你了」陸青站在墳邊，手心摩挲著墓碑。

「娘親，雲兒來看你了，雲兒很聽爹的話，會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每日讀書習武，娘親不必掛念孩兒。」陸凌雲把供果擺在母親的墳前，這都是陸青親自準備的。陸凌雲比去年來這兒的時候，又長高了一截。

「雲兒，去給你娘上柱香。」

陸凌雲點點頭，接過了香，恭敬的放置在香爐中。他拉過顏瑾跪下磕頭，對著墓碑細語道：「娘，這是顏瑾，是孩兒十分重視的人。」

顏瑾詫異的看了眼陸凌雲，又偷偷扭頭看了看陸青，心情有些複雜，既膽怯又溫暖，想來自己本就不應該和凌雲哥哥一同祭拜夫人的，更沒資格讓他介紹自己。

陸青看到陸凌雲突然如此，也有所震驚，但卻未言什麼，轉而緊皺眉頭，不知所思為何。

香爐里的香焚燒了一陣兒，陸青忽然說道：「老郝，帶著雲兒和顏瑾先回去吧。」

「是」老郝點點頭，離開了。

他們走了，只留下陸青一人。陸青看著妻子的墳冢，在春雨中，相思之情頓時湧上心頭，卻無法吐露。他心口堵的難受，亡妻多年，自己卻從未再娶，因為於他陸青而言，這世上再也不會有第二個司馬桐月。

「雲兒長大了……」微風輕拂，碑前的香燃的很旺。

「看來你也很高興，凌雲他，很像你，有些倔強，偶爾弄的老夫也有些頭疼。當年司馬大將軍不同意，你卻執意要嫁給我，沒有你，也不會有『陸將軍』。我實現了我的志向，卻再無人分享。凌雲也愈發像我，身為錚錚鐵骨的男兒，卻滿腔深情，實在令人擔心。桐月，你可知每每我夢醒時分，總覺得你仍在，仍坐窗邊，正梳妝啊……」陸青哽咽，無法再傾訴下去。長思量，自難忘，陸青嘆口氣，最終離去，不敢再久留。

黃昏拖長影，青草竟白頭，裊裊青煙翩躚不絕……

「老郝，我想和顏瑾四處走走，你先回罷。」

老郝看著陸凌雲有些為難。

「我們會早些回去的，放心。」

「馬車就停在山下了，老郝等……」

「不必等候，把馬車駕走吧。」陸凌雲笑道。

老郝無奈下了山，駕著馬車，一人回了陸府。

陸凌雲和顏瑾二人漫步下山，不知不覺竟走入一偏僻山谷之中。

陸凌雲驚訝於這隱匿的美景，他驚喜的搖搖顏瑾的肩：「瑾兒，此處竟有這般美麗的風景，你看！前面竟有那麼大一棵桃樹，我們快過去。」

「凌雲哥哥，你……」顏瑾猶豫的拽住了陸凌雲，隨著時間的流逝，顏瑾發覺自己越來越離不開陸凌雲了，越來越貪心，想了解他更多，甚至，想佔有他。這怎麼行，這怎麼可以？

顏瑾欲言又止，他想知道關於陸夫人的事，想知道陸凌雲對自己是如何想的，卻不知該怎麼開口，只能在心裡糾結著，糾結成一團心裡的疙瘩。

陸凌雲低頭看了看顏瑾，看著他獃獃的愣在那裡，不知所然，便試著輕呼一聲：「瑾兒？」

聽到陸凌雲在喚自己，顏瑾才恍然回神。

陸凌雲看著他，忽覺顏瑾像個受驚的兔子，忍不住嘴角上揚，蕩然一笑，他拉起顏瑾的手，走向前面那株桃樹。

陸凌雲仰頭看著這樹。

「瑾兒，我從未見過我母親，她生下我之後便離我而去，爹雖對我呵護有加，我卻仍渴望母親的關懷。」

顏瑾一征，像是心有靈犀一般，未曾想陸凌雲會主動告訴自己他的想法，看著悵然若失的陸凌雲，顏瑾不覺幾分疼惜，這種失去親人的滋味，他怕是再感同身受不過了。

陸凌雲忽然低頭嚴肅的看著顏瑾，而後者因感受到了一股熾熱的目光，顯得十分緊張。

「瑾兒，那年上元節，那晚，我第一次見你。雖然你當時很狼狽，但是你的眼睛卻那麼純凈好像不染一絲塵雜，你有沒有看過自己的眼睛，動人攝魄。」顏瑾恍然，他從未覺得自己有如此特別，自己竟然在陸凌雲眼中有這般特別？

陸凌雲溫柔的注視著顏瑾，這種目光誰都不曾見過。他從懷中掏出一整個玉佩，掰成了兩塊。

「這是我娘生前留給我的，這玉佩是一對，鹿鶴同春，以求祥和。不知娘是否預見我會遇到你，所以才把這一對兒留給我。瑾兒，這一半你好生佩戴，與我立誓，莫失莫忘，可好？」玉佩被懸置空中，陸凌雲等待著他接過。

顏瑾似是被沖昏了頭，他還在回味著陸凌雲方才的話，他心中慌亂的竟失了語，眼睛都不知道該朝哪裡看，白皙的面龐上透著微紅的光。陸凌雲則是靜靜的看著他，等著他。

顏瑾眨眨眼，看著玉佩，伸出手接過，又將它推回陸凌雲的懷中，喃喃說道：「凌雲哥哥對我有恩，不必這貴重的東西，我也會永遠侍奉你。」對，陸凌雲只是可憐自己，只當自己是弟弟，不能接，接了就更加控制不住自己對陸凌雲的感情，這樣就再也不能留在陸凌雲身邊了。

顏瑾俞想愈加糾結，心頭像被劃了一道口子，一腔熱血止不住的要湧出來，自己卻還要忍著疼，不得不把它縫合。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陸凌雲詫異的看著顏瑾，滿眼盛滿了失望，不禁問道。

「我……我不是……」看著陸凌雲的神情，顏瑾心，憋悶的快要忍不住了，他哪裡配做喬木，又怎會瞧不起陸凌雲？違心是件多麼痛苦的事，顏瑾鼻尖兀的泛紅。

二人之間沉默許久，陸凌雲輕嘆一聲，一隻手撫上了顏瑾的面龐。

「瑾兒，你不懂，你沒有明白。從一開始我對你就有所企圖，我想保護你，我想把你留在我身邊，但絕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愛顏瑾，因為是你，所以，永遠，無法撼動。」顏瑾看著陸凌雲真摯的眼神，身子止不住顫抖，他這些年縫縫補補的傷口都被陸凌雲撕碎殆盡了，眼前漸漸模糊起來。

再也忍不住了，那就讓心口的血流盡吧……

「身為男子，卻總愛落淚，很沒出息吧？」顏瑾破涕為笑，接過玉佩。

「你若是不應了我，我便每日在你身旁，以淚洗面，哈哈哈。」陸凌雲抹去他的淚痕，激動的開始胡言亂語，他攬過顏瑾，將其緊緊抱在了懷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落英翩翩，殷紅片片。

「我不會讓你後悔，相信我。」

「若能拋開所有該多好，就在此，一世一雙人，願守花枝度年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