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的秘密
小說: 七月走失事件 作者:折锦 字數:3105 更新時間:2019-09-22 07:04:29
校園裡僅有的那棵楓樹開始紅的時候,幸村精市還沒有回來。
網球部的人就像約定好了一樣,沒有一個人告訴竹醉幸村精市的情況,就連一向大大咧咧的切原赤也和丸井文太都學會了轉移話題。
於是,在那個下午,竹醉從班導的辦公室出來後,在樓梯上攔住了真田,兩人之間只隔著三層台階。
「哥哥,那個……幸村精市他沒事吧?」
空蕩盪的樓道里,風呼呼地刮著,微涼的觸感像刀刃一樣,刺得竹醉的皮膚生疼。
自從那日下午幸村精市被送進醫院,直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想要去醫院看他,卻被真田攔住。
真田說,幸村精市不希望她看到他脆弱時的模樣。
「沒事,他一定會好起來的。」
真田緊緊抿著唇,表情是竹醉從未見過的嚴肅。
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因為約定好了的。
「嗯。」
竹醉的表情有些落寞,她轉身上了樓,在樓梯口遇到提著黑色垃圾袋的茨木涼子,她倚靠在扶欄上,閉著眼睛,神情靜謐。
昏黃的夕陽為她鍍上了一層橘紅色,讓她看起來安靜而美好。
大概是聽見腳步聲,茨木涼子睜開眼,橘色的光亮從眼中滑過,她微微側頭,耳畔的發順著她的動作滑了下來,擋住了那雙有些涼薄的眼。
竹醉站在轉角處,靜靜地看著茨木涼子,沒有說話。
是茨木涼子先開的口。
「你還沒回去?」
「嗯,你在做值日?」
「很明顯啊,你呢?」
「回來拿東西。」
「是這樣呢。」茨木涼子伸手將那縷不聽話的頭髮別到耳後,露出被夕陽曬得微紅的側臉。
然後,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似乎沒有話題可談呢。
竹醉笑了笑,轉身,右腳踏上台階的那一刻,茨木涼子的聲音傳了過來。
「你真是個笨蛋呢,是故意的還是本來就是?」
話語的尾音帶著長長的嘆息。
「呵呵,大概吧。」
竹醉伸手抓了抓頭髮,停下的腳步又繼續前行。
說她笨也好,或許真是故意的,其實關於幸村精市她還是知道的,那個晚上,哥哥打電話時,她偶然經過,將哥哥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GBS,廣義的急性神經根炎,治不好,他這一生就毀了。
上天,總是會妒忌多才的人。
茨木涼子在竹醉的身影要消失在樓梯口時叫住了她。
「真田竹醉,我送你一樣東西。」
「嗯?什麼東西?」
竹醉回頭,疑惑地看著她,從茨木涼子第一天轉來的時候,她就覺得這個女生不是很喜歡自己,而現在,竟然要送東西,這讓她覺得很意外。
「這個。」茨木涼子提著黑色垃圾袋拾階而下,走到竹醉身邊時停下,從身後拿出了一個小小的盆栽。
那是竹醉從未見過的植物。
大概有四十厘米,綠白色的莖,散發著濃郁的香氣,花是白色的。
「這個是?」
「當歸。」
有風輕輕吹過,白色的花晃了晃,那股香氣更濃郁了。
「當歸?」
竹醉睜大了眼睛,愣在原地。
當歸……一個含義太深的詞,該怎麼說呢?
茨木涼子送她這樣的植物,是代表了什麼?這當歸又有怎樣的含義?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說這話時,茨木涼子的眼神和表情像極了青月。
竹醉有些怔愣,她捧著盆栽,臉上的表情晦暗莫深。
沒有錯過竹醉眼中的疑惑,茨木涼子從她身側走過,沒有片刻的停留。
「茨木涼子,你到底是什麼人?」
想了很久,竹醉終究還是朝著那個逐漸走遠的人喊了出來,這個問題,從茨木涼子來的第一天她就想問了。
轉校生在立海大附屬中學並不少見,但是在國三這個即將畢業的最後一年轉來,又知道青月的事,實在讓人不產生疑問。
「所以說,你覺得呢?我只是為了傳達她的心意而已。」
風在那一刻吹起,涼風拂面,散在腦後的髮絲被吹亂,迷亂了竹醉的視線。
有清脆的鈴鐺聲響從茨木涼子的方向傳來。
「叮——」
「叮鈴——」
熟悉的、令人懷念的聲音。
逐漸染上暮色的蒼穹之中,傳來了清清淺淺地聲音,仿若幻覺。
「你覺得呢?」
剎那間,世間歸於平靜,竹醉看見茨木涼子揚起的手上小小的,陶瓷做的,渲染了一簇桔梗花的鈴鐺。
竹醉一臉怔訟,望著那個鈴鐺,久久不肯移開視線。
「青月……」那個鈴鐺她曾經在青月手中見過,會發出很好聽的響聲,沒想到竟然會在茨木涼子的手中,一抹苦笑爬上她的嘴角,「對你而言,我大概只算是比較熟的人,而不是朋友吧。」
——勿念心安。
——安倍青月,這是她的名字,以那個人之姓,冠她之名,或者說就連青月這個名字都是來自那一句賦,晴似青空明如月,浮生一惘悼斯人。
我對你知之甚少,甚至比不過一個來自遙遠四國高知縣的女生,又或許,我對於你只是你漫長人生中的一個不知名的過客。
「吶,你知道青月走的時候說了什麼嗎?」
竹醉抬起眸子,沒有說話,只是看著背對她而站的茨木涼子。
「她說,在神奈川的三年,她過得很好,她說,謝謝你陪她度過這三年,謝謝你陪她一起看過歲月流年,看過花開花落。」
茨木涼子的身影灑滿了夕陽,一點一點地開始消退。她一直走,沒有回頭。
「如果你覺得自己只是她人生中的過客也罷,我只想說,對她而言,恐怕再也遇不到你這樣難忘的路人。」
竹醉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發出的聲音卻變成了嗚嗚聲。
對於她來說,有青月這麼一個朋友是她這一生除了遇到幸村精市,最幸運的事。
日沉月染,天邊的最後一抹殘紅終於消逝,黑夜吞噬了一切,路燈一盞接著一盞亮了起來。
竹醉站起身來,晶亮的眸子在昏暗的路燈下極其耀眼,她捧著那棵當歸大步向前,因為蹲太久而酸痛的腳只在邁出第一步時停頓了幾秒,再無停頓。
身後是風吹過樹林間,樹葉發出的沙沙聲,還有不斷晃動著的樹影,重重疊疊,猶如張開血口大盆能迷惑人心的妖怪。
說好的,不會回頭的,無論身後有什麼。
右手伸進校服的口袋,指尖觸到了質感略硬的紙張,竹醉的手指有些顫抖,但她還是緊緊地握住了那張白紙,那是下午班導交給她的。
決定著她未來命運的一張紙。
臨近畢業,班導找了所有學生問畢業後的學校志向,竹醉也不例外。
以為班導會讓她努力直升高中部,沒想到班導給她介紹了另外一所學校。
京都市立藝術大學附屬高中,畢業後可直接升入京都市立藝術大學,那是西日本最有代表性的美術和音樂大學。
下午時,班導對她說過的話,一直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真田同學,我看過你之前加入美術社時的作品,很不錯,很有畫家的天賦。所以我建議你試著參加藝考,比起直接升入立海大高中部,去藝術高中更有前途。」
班導坐在椅子上,一臉的平靜,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你哥哥的成績就算以後進入東大也是沒有問題的,而你……我也不是說你的成績,只是,這是對你而言最好的選擇。」
她將京都市立藝術大學附屬中學的簡介遞過,竹醉咬著唇,猶豫了幾分,還是接了過去。
接過的那一刻,手指顫抖得厲害。
「為什麼是京都的學校?」
「京都市立藝術大學是4ICU國家高校排名第450名,是個不錯的學校,我不想埋沒了你的才能。」
竹醉扯了扯嘴角,想笑卻笑不出來,說起這藝術大學,在神奈川也有女子美術大學,可老師卻偏偏給她建議了京都府的學校。
該怎麼說呢?
或許這就是命吧。
「我考慮考慮。」
簡介被折好放入口袋,竹醉轉身走出辦公室,在空空的樓道上看到從另一邊樓梯下來的真田。
最後她在樓梯上攔住真田,問出了那句話。
可是得到的回答是自從幸村精市進入醫院後聽到的最多的一句話。
「沒事,一定會好起來的。」
聽多了也就厭了,但她還是裝傻充愣,假裝不知道。
從很久以前,她就是這樣過來的。
從小到大,班上的女生總是不願意跟她一起玩,因為她轉眼就會忘記,所以她一直是一個人,班上女生說她是被神明拋棄的孩子,她卻還是笑顏看待。
就算回到家父母問起在學校怎麼樣,有沒有交到新朋友,她也總是笑著說「我有哥哥」。
是的,除了哥哥真田,她沒有可以說話的朋友,就連哥哥也不會允許她過於跟班上的同學說話,哥哥的用意她一直懂的。
是怕她受到傷害,就像這次,選擇了隱瞞,是怕她傷心。
所以她繼續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這樣,大家都好。
後來,直到幸村精市出現,那個有著鳶紫色眸子的男生,像一道五彩斑斕的光,劃破了她黑白色的世界,給她的世界添上了世上最美麗的色彩。
她記不住幸村精市的臉,卻始終記得那個夏天,明眸皓齒的男生在網球場上對她自信微笑。
那是她記憶中最美麗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