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很好的臉盲症
小說: 七月走失事件 作者:折锦 字數:3423 更新時間:2019-09-22 07:04:29
竹醉開始一點一點的記得幸村精市了。
她會叫幸村精市哥哥的隊友,會在幸村精市皺起眉頭時翻出手機笑嘻嘻看他,會在月明星稀的夜晚坐在院子里看螢火蟲,然後想起在貴船山有個鳶紫色眸子的少年叫幸村精市。
她還會在幸村精市領著網球部的小夥伴來她家補習做作業時坐在他對面,然後在幾分鐘後叫出他的名字。
一切好像變得不一樣了,卻又好像同以往一樣。
竹醉最近常常往青月那裡跑,不僅僅是因為有吃的,還因為她會看到一個帶黑框眼鏡的女生。女生有著長長的茶色頭髮,取下眼鏡時,眸子是漂亮的淺金色,在日光下會有漂亮的琉璃般的光彩。
偶爾的時候,還會看到有銀灰色頭髮的男生來找女生,那是個有著驕傲的眼睛,會叫那個女生「小九」叫她真田竹醉的男生。
「喂,真田竹醉,你真的記不住我麼?」
女生總是這麼問她,就像竹醉總是問她為什麼那個男生叫她小九一樣。
女生的唇角總是含著狡黠的笑意。
「我為什麼要記住你呢?」
竹醉偏著頭反問她。
然後兩人沉默,直到青月說出占卜結果。
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竹醉記住了這個女生,健忘症女生手冢長月。
陽光溫暖不刺眼的午後,手冢長月站在青月家的院子里,對著院中波光粼粼的池塘拉長了聲音喊:「喂……告訴我怎樣才能讓同桌喜歡上我?」
坐在她身後翻看從青月那裡借來的書的竹醉抬起頭,愣了一下。
莫名的她想起了希臘許願池的少女,還想起了《情書》中,最後女主對著大山喊「藤井樹」的情景。
「吶,你在幹什麼?」
「我有名字的,叫手冢長月。」
「吶,你在幹什麼?」
一滴冷汗至額角滑下,手冢長月回頭,看見偏著頭像個孩子的竹醉,眨了眨眼。
「知道希臘的許願池嗎?」
竹醉點了點頭,那個她從同桌那裡聽說過,曾經還像個ACG愛好者一般,對著自家院中的池塘喊過。
「那就對了,你現在來試試對著池塘喊出自己的心願,喊完後你會有一種一定會實現的感覺。」
「真的?」
「真的。」
竹醉猶豫了片刻,走到手冢長月身邊,學著她的樣子對著池塘喊:「喂……我什麼時候才能夠完全記住幸村精市?」
幸村精市?那是誰?
「那個……竹醉啊,幸村精市是誰?」
「幸村精市嗎?他是我哥哥的隊友。」
「他長什麼樣?有前幾天來的那個華麗星人好看嗎?」
竹醉捂臉:「我忘記他的臉了。」
「……」
其實你是在逗我吧,你個臉盲症女生。
青月在這個時候從屋內走出,手中端著三杯茶,笑容淡淡地,她走到長廊邊坐下。
她臉上的笑容陡然更盛,像是夜空中皎潔的月亮一般。
「你倆當這兒是希臘的許願池了嗎?還是想學著《情書》里,女主對著大山喊藤井樹的感覺?很好玩嗎?」
神經大條的兩個人沒有看見青月臉上一閃而過的神情,那是如狐狸一般的笑。
手冢長月雙手叉腰,很得瑟地說:「青月你看過《情書》嗎?我跟你說啊,我們其實是在對著你家池塘許願哦,只要對著你家池塘喊出自己的所想,就會有一種一定會實現的感覺哦。」
「是嗎?」青月放下茶杯,起身,走到她身邊,「可是你們剛剛那分明是在用問筆仙的方法對著池塘問問題吧。」
一語中的,被猜中心思的手冢長月垂下了手。
竹醉裝作無所事事的樣子伸了個懶腰,彎下腰,伸手碰了碰已經長得比長廊還要高的植物。
「那個……健忘症女生,那個華麗星人呢?今天怎麼沒看見她?」
一提到華麗星人和健忘症,懨懨地女生立刻猶如打了雞血般復活,她瞪大了雙眼,眸子中似有火花迸出。
「我跟你說啊,別跟我提那個要求我去學網球的笨蛋,還有,什麼叫健忘症女生!我有名字的,臉盲症女生。」
竹醉撇了撇嘴,「你還叫我臉盲症女生來著。」
「有嗎?」
手冢長月有些迷茫,她看著傲嬌臉的竹醉,覺得莫名。
她有說過那種話嗎?
「看吧……」
竹醉聳了聳肩,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轉眼就忘記了不是嗎?還不承認。
「都說了沒有。」
女生的聲音堅定不移,她抬起手,擋住照過來的日光,透明的鏡片反射出白花花的光。
「有,你個健忘症女生,真相就在眼前,你就承認了吧。」
「臉盲症女生,你知道我是誰嗎?」
「健忘症女生……」
然後一片寂靜。
良久的沉默過後,竹醉抬起眸子,眸中一片波光瀲灧。
「我知道你是誰了。」
「我是誰?」
「健忘症女生,哈哈。」
「你去死。」
「嗨嗨,你們兩個給我安靜點。」
被忽略的青月從身後給了兩人的後腦勺一記,唇角溢出淡淡地無奈的笑意。
似乎比以往更熱鬧了呢。
身後,有開門的聲音。
三人齊齊的回頭,銀灰色頭髮驕傲的男生撫著淚痣,眼中有怒意。
「小九,跟我回東京。」
「嗨……同桌。」
「有點精神。」
口中雖是這麼說著,男生卻還是溫柔的拉過了手冢長月。
「我帶走了。」
「走好,華麗星人和健忘症女生。」
「你這個臉盲症女生,給我/本大爺閉嘴。」
竹醉一臉無辜,看著兩個異口同聲的人,最終笑了開來。
轉身,回頭,看見青月落在長廊上的白紙,看見上面的兩行娟秀的字。
曾幾何時下雪之日,有朝一日暮雪時。
七月末、八月初的日光,終於不再刺眼。
竹醉被真田勒令在家寫完暑假作業才能出門玩的時候,幸村精市背著畫板在那個日光破碎的午後推開了和室的門。
然後,碎了一地的陽光,在男生身後形成星星點點的光芒,像是夜空中的繁星一樣。
「竹醉,我們去海邊吧,去寫生。」
「好。」
想要開口的真田在幸村精市勝過門外日光的笑容下,閉上了口,他別過頭,聲音悶悶地。
「竹醉,你知道他是誰嗎?」
「知道,哥哥的隊友。」
「嗯。」
不是很情願讓妹妹跟著好友走的真田最終還是目送兩人出了門。
這次就算了吧,真田在心底默默地想著。
竹醉身上掛了一家銀白色的相機,她走在幸村精市的前面,偶爾會笑著回頭問他神奈川的海漂不漂亮。
「漂亮啊,就像天空一樣的顏色。」
竹醉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回頭繼續走路。
到達海邊的時候,已經是黃昏。
幸村精市看著竹醉像個小孩子一樣在沙灘上倒退著走,數著一個又一個腳印。
他突然有一種錯覺,有一種就這麼下去真好的錯覺。
海上有白色的海鷗來回飛翔,雪白色的海鷗,像極了當初和哥哥真田經過某廣場時,成群結隊飛走的白鴿。
竹醉抬著頭看海鷗,直到脖子酸到忍受不住才垂下頭,捂著脖子轉身找幸村精市。
幸村精市坐在沙灘上,面前支一張畫板,幹凈精緻的臉,脖子上青色的血管,溫柔的眼睛,竹醉一回頭就看到他眼中不變的笑意。
愣了半響,竹醉終究還是笑著開了口。
只是那笑容太過勉強。
「那個……哥哥的隊友,你畫的什麼?」
幸村精市嘆了口氣,也沒有過多追問「哥哥的隊友」這個稱呼,只是將畫板的方向調了一下,讓竹醉看了個清楚。
那是一片雪景。
絮絮揚揚的雪落於畫紙上,素白素白的,甚至白過了那張畫紙原本的顏色。
但吸引竹醉的視線卻是畫紙上的那句話。
曾幾何時下雪之日,有朝一日暮雪時。
竹醉走近幸村精市,晶瑩的瞳孔輕盈流轉,臉上帶著大大的笑意。
「這個是在青月那裡看到的嗎?我前幾天還看到她遺落在地上的紙有這麼一句話。」
「嗯,上次去打掃時看到的,畫上好像是一個人,我看得並不是很清楚。」
「我知道哦,雖然那時候沒看到這句話。」竹醉笑得神秘,她拉著幸村精市的手臂在原地轉了一圈,然後背對他停住,「是個長得很好看的人,眉目冷淡,雙唇的曲線涼薄,有一雙很清澈像是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但那雙眼太過涼薄,像雪山上終年不化的寒冰。」
「記得很清楚呢,對於青月的事,竹醉你總是記得很清楚呢。」
幸村精市的語氣中帶了一絲幽怨和無奈,他收起畫板,伸手拉過竹醉。
「走吧,我們回去了。」
「誒?這麼快。」
「嗯。」
竹醉眨了眨眼,還是拿起相機對著神奈川的海按下了快門。
然後寶貝似的收起了相機,踩著幸村精市的影子一步一步的前行。
回去的路上,月亮已經升起,兩人走了小路,途中經過了一道薔薇花牆。
月色里的薔薇隨風搖曳,散發著濃郁的香氣。
鬼使神差般的,竹醉開口叫住了幸村精市。
「吶,哥哥的隊友。」
「嗯?」
幸村精市停住腳步,竹醉抬眼看到他筆直的身形,在月光里站成一道剪影。
「如果到明年七月,我還是記不住你怎麼辦?」
「怎麼辦?」幸村精市淡淡應了一聲,音色里沒有起伏。
竹醉的心沉了下去:「哥哥的隊友?幸村什麼來著?」
驀地,幸村精市轉身,他的手穿過月色下薔薇的影子,撫上竹醉的頭髮。
「竹醉,你夠了。」他低低地開口,無奈地笑開。
耳畔響起夏蟲的叫聲,還有夏夜裡青蛙的叫聲。
然後,幸村精市的聲音在這片僅次於噪音的聲音中響起。
清涼而溫潤,如同他那個人一樣。
「你現在不是一點一點的開始記住我了嗎?那時在貴船山說的話,你都忘了?那是你自己說的啊。」
竹醉抬起頭來,嘴角彎起笑意,「我雖然臉盲症,但我記憶很好的,所以不會忘了的,哥哥的隊友,你就不用擔心了,我會記住的。」
「竹醉,我的名字呢?」
笑意停在臉上,竹醉抓了抓頭髮,笑得尷尬:「我不會說我習慣了哥哥的隊友的……」
餘下的話語在幸村精市越發燦爛的笑意中消聲。
你果然是故意的吧,故意不去記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