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回家
小說: 七月走失事件 作者:折锦 字數:2429 更新時間:2019-09-22 07:04:28
後來離開時,青月從袖中拿出了一樣東西。
是紫竹做的檜扇。
青月將檜扇放在了碑前。
神情蒼涼中透著無奈,那是竹醉無法明白的一種情緒。
「這東西我就放在這兒了,如果哪一天你看到了,就來神奈川找我,我會在那裡等你,一直。」
即便你消失了,我還是會等你。
因為我們有約定,所以我會一直等下去,直到你歸來。
青月轉身,散落的長髮在空中劃出好看的弧度。
有溫熱的東西從眼中落下,落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破碎聲。
若是真的能等到就好了,能等到……的嗎?
竹醉在原地躊躇了半分鐘,終究還是皺著眉走到了青月身邊,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
那雙手,如同她眸中散不去的涼意一般,還是那麼的涼。
但竹醉還是揚起了一抹清澈而溫暖的笑,如同四月的櫻花般溫潤可人。溫柔的聲音穿過夾雜著桔梗花香的空氣傳進了青月的耳朵里。
「吶,青月,我們回家。」
剎那間,與記憶中的那人重合。
瞳孔微微放大,死水般沉寂的眸子有些動容。
時光「嗖」地一下倒回了多年前。
貴船神社的春分祭,晴空萬里,淡淡地金色陽光透過薄雲灑下。
穿著華美和服的女子,和身穿應季色彩直衣的男子,雲集於貴船神社,艷麗的女子面容,風雅的男子姿態,合著熏人慾醉呃熏香。唯有他一人的光彩不曾被這令人心醉的華貴所掩蓋。
一身白色狩衣,站在人群之中。
絕世而獨立。
「吶,青月,我們該回家了。」
他站在神樹下,微仰著頭,白皙精緻的臉龐在淡金色的陽光近乎透明,清風撩起他的一縷發,拂過彷彿渲染了胭脂般的唇。
紅唇微微勾起,抬手間,風似乎都停了,周圍的景和物和人,變得模糊起來。
「再不下來,我就一個人回去了。」
微微彎起的鳳眸,紅潤的唇邊的優雅笑靨。
她知道,他不會扔下她一個人回去。
是從什麼開始的呢?他那雲淡風輕捉摸不定的淺笑突然增加了些許感情,他那遺世獨立的人開始會用「我們」……
時間長的他們都忘記了。
春日微寒,她從樹下跳下,被他伸出的手接住。
初見時微涼的手此刻溫暖無比,那股溫暖透過交握的手傳到了心裡。
原來,那麼涼的手也可以這麼溫暖。
「作為乖乖跟你回家的代價,你必須把你那個紅髮式神借給我。」
「嗯?為什麼是他?」
「因為他炸毛時的表情很有趣。」
「呵呵,你啊!」
寵溺而無奈的話語隨著空氣散開。
時光那麼長,記憶那麼深,我記了你那麼久。原以為過去了那麼久,我能忘記,能放下,卻還是抵不過一句「吶,青月,我們回家。」
夏日的蟬鳴聲突然變得刺耳起來。
青月從記憶中走出,發現竹醉已經拉著她走到了墓地之外。
有因為時間久遠泛著黑色的石碑立在墓地外,上面刻印著一行小字,看上去有些模糊不清,青月還是一眼看出了刻印在上面的名字,那個名字是她至死也不會忘記的。
幸村精市站在石柱旁,安然淺笑。
「這墓,在這裡究竟立了多久了?」
青月掙開竹醉的手,往前走了幾步。
回頭,晶亮的眸子里閃著動人的光芒。
「誰知道呢?畢竟過去了那麼久,而且就算我挖了也沒人會拎著工具找我算賬的。」
額角落下一滴冷汗,竹醉有些無言,最後卻又聳了聳肩。
嘛,算了,青月就算口中這麼說也不那麼幹的,畢竟這個墓的主人對她至關重要。
「但是墓的主人會半夜從黃泉中爬起去你家找你的。」
幸村精市大步而快速地往前走了幾步,走到竹醉的身邊後,放慢了腳步,與她同行。
「喂喂,再這麼說小心我施法讓竹醉一直記不得你的名字。」
「女孩子不可以這麼狠心的,不然會沒人要的。」
「男孩子不能這麼腹黑的,不然會沒有人生喜歡你的。」
「……」
然後,兩人笑開,走在中間的竹醉有些莫名,她偏了偏頭,摸出手機,按亮熒幕。
「青月,我記得他啊,幸村精市啊,我還是用他和我的合照做的壁紙呢。」
幸村精市的笑顏更盛,他抬手覆上竹醉的頭。
該怎麼說他此刻的心情呢?
高興還是失落?
雖然兜兜轉轉,她還是靠手機壁紙認出他,不過至少她記得去翻手機,那也算是一種進步不是嗎?
旁邊青月抿了抿唇,眸光瀲灧。
她抬起手,陽光透過她指縫落在地上,影影綽綽。
「我們去貴船山,現在回去叫上他們一起,晚上我們集體去看螢火蟲。」
幸村精市和竹醉同時站住了,彷彿是配合了多年的朋友般,兩人異口同聲地問:「青月,你是不是偷聽我說話了?」
「看螢火蟲啊,就要去貴船山看,那裡的螢火蟲是最漂亮的。」青月轉過身來,陽光在她身上鍍上一層淡淡地金色,「我呢,以前也同某個人定下過約定,一起去貴船山看螢火蟲。」
「青月,不要轉移話題。」
兩人依舊異口同聲喊了出來,然後兩人面面相覷,傻傻地笑了開來。
「夏日夜色微涼,月光姣好,總會想著出去賞月,所以也總會聽到一些什麼看螢火蟲的約定啊,還有勾手指這種孩子般的動作啊。」
竹醉翻了個白眼,「青月,你是透視眼麼?」
青月搖了搖頭,笑容燦爛,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有月亮般淺淺的光輝一圈一圈蕩漾開來:「不是啊,我只是個占卜師喲。」
竹醉沉默。
幸村精市擰著眉,他發現青月這個人就好像如雲遮霧繞般,永遠看不透。
想了想,他還是問出了口。
「青月你為什麼想要做占卜師呢?」
為什麼呢?年華正好,尚有大好的時光在等待,為什麼偏偏選了這行業?
眸光輕盈流轉,如泉水般通透空靈的聲音響起:「因為……占卜師的另一種說法是陰陽師啊,因為這是與他最為接近的職業。」
然後青月保持了沉默。
她走在竹醉和幸村精市的前方,聽著透過空氣傳來的小小的交談聲,臉上的笑意終究斂了起來。
似乎還記得呢,那個春日的雨後。
白色狩衣的男子穿過稻荷大社那片紅色的千本牌坊,她從正殿樑上跳下,經過那人身邊時的情景。
仿若工匠精心雕琢般精緻的五官,烏桕般的長髮輕輕束在腦後,唇邊若有若無的淺笑。
那個微寒的春日變得一下子溫暖了起來。
「晴似青空明如月,那麼,你的名字便是青月。」
白皙修長的手遞到面前,毫無溫度的笑突然開始一點一點有了暖意。
「吶,青月,我們回家。」
「嗯。」
風清涼,那是初見的驚蟄。
後來,才知道那人是陰陽師,行走於陰陽兩界的人,還知道,他有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很要好的好友,是個素愛雅樂的人。
也是因為這樣,在那人留下她一人離世後,選擇了占卜師。
說到底,直到現在,所做的還是跟他有關呢。
青月偏了偏頭,拉回思緒,微笑著望向遠處。
耳畔似乎又聽見《長慶子》緩緩流淌的曲調。
看過了,繁華三千。
一曲一生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