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敬文年紀不大，可說過最多的話就是出人頭地。

「我知道他們都看不起我，總有一天，我林敬文一定會出人頭地…！」

有天傍晚，藍秋和他坐在小賣鋪的窗戶下，腳邊擺放著一罐罐啤酒，林敬文喝的臉色漲紅，用手指著天，像是在立下誓言。

看著他透出股狠勁的側臉，藍秋抱緊膝蓋，神情有點茫然。

他知道，林敬文一直想離開小鎮，他曾在對方的卧室看見過一張地圖，上面標註著很多大城市。

那一個個用鉛筆圈出的地方，是他們都未曾接觸過的世界。

藍秋心裡很清楚，如果不是放不下年邁的林奶奶，林敬文或許早就走了。

就這樣，在那個煩悶、炎熱，充斥著啤酒和汽水味道的夏季，藍秋進入了高中階段。

他的生活沒什麼變化，仍是家裡的「透明人」，只有在林敬文那裡，才能找到一種類似於家的安慰。

「小秋，我奶奶病了，要到縣裡去瞧病…這段時間，我應該不能來接你放學了…」

藍秋清晰的記得那天，他剛走出校門，林敬文就匆忙迎上來，擠著腳尖，有些不自然的看著他。

「錢夠嗎？」藍秋問他。

林敬文怔在原地，沉默很久之後回答他:「沒事，小病，就是肚子疼…估計打打點滴就好了。」

藍秋拉著他往家裡跑，翻箱倒櫃找了半個小時，把存了多年的零錢塞給他。

「縣城不比鎮上…什麼東西都貴，這些錢…你拿著…」

林敬文捏著手裡的紙幣，眼眶發紅:「藍秋，你也看不起我是不是？老子有錢…！老子不是沒錢…！操…！」

他發狂般的踹翻腳下板凳，手握成拳狠狠地打砸著桌上的一切。

藍秋卻突然抱住他，淚一滴滴浸染了他的衣衫。

「敬文，我等你回來。」

沒想到這一等，卻等來了林奶奶的死訊。

他和林敬文沒有固定的聯繫方式，林敬文去縣城前，曾說過會給他寄信，當時藍秋並沒有放在心上，只讓他好好照顧奶奶。

因此三個月後，在看到信箱里的那封信時，藍秋有些恍惚。

林敬文在信上說，林奶奶病的很重，送到縣醫院，不到兩天，人就沒了。

他還告訴藍秋，他不回小鎮了，讓他不用再等。

在信的末尾，他留下了一個電話號碼。

藍秋捏緊那張信紙，蹲在信箱旁，雙目空洞的望著街道旁的路燈。

好像一眨眼，就能看到林敬文還在那裡叫他。

「快過來，再不過來老子揍你…！」

回想著他那副囂張的面孔，藍秋忽然笑出了聲，可笑著笑著，眼裡不知怎麼就溢滿了淚。

接下來的日子，他總會蹲在那盞路燈下，望著離開小鎮的路發獃。

高二是學業生涯最重要的階段，藍秋卻沒有心思學習，關於林敬文的畫面總會在他腦袋裡蔓延，擾亂他所有的思緒。

與此同時，母親和繼父之間的爭吵，更讓他無法靜下心來。

「你知道鎮上的人怎麼說麼？他們…他們說藍秋不男不女…！」

「還有那個林敬文，他整日和林敬文廝混，你有沒有聽他們背地裡說…說他們兩個是二椅子…！」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伴隨著他和林敬文的親密，曾經在村子裡的一些風言風語又傳了過來。

說他是妖怪，說母親是喪門星，說他們剋死了阿輝…

藍秋面對牆壁，聽著隔壁房間傳出的爭吵聲，身體慢慢蜷縮進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