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燁深吸一口氣，按揉太陽穴，壓住怒火，看向垂著眼瞼的嚴錦，提升了話音。

「他能有什麼苦衷？」

「我今天不問他，就問你，小錦，你在他身邊這麼多年，你最清楚。

「現在你就告訴我，他嚴斯明到底是有什麼苦衷？才做出這種有辱家門，有辱祖宗的事....！」

榕燁厲聲質問，眼神似刀，刺在嚴斯明身上。

嚴錦看一眼嚴斯明，登時不知該說，還是不該說。

對方卻還像往常一樣，即便是面對家人的誤解和辱罵，也依舊沉穩內斂。

古話說的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嚴錦默然的想，怕是只有嚴斯明這樣的人才能做到。

於是他張了張口，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榕燁。

「你別給我搬出什麼曲線救國，卧薪嘗膽，還有擾亂敵心的例子。」

不等他說話，榕燁就又補充。

「我就不信他們本洲國的人，還能用槍指著他嚴斯明，逼迫他幫他們做事....！」

「自他父親走後，嚴家是沒落了一段時間，但如今嚴家在我榕燁的手裡，也是我們亞國數一數二有頭臉的世家......我不信他們本洲國敢對我們嚴家的人下狠手！」

聽了這話，跪在地上的嚴斯明只沉默搖頭，暗嘆母親雖然在生意場上叱吒風雲，可心思到底不如他們這些專業受訓的特工來的縝密。

眼下亞國已經被侵略者搞得烏煙瘴氣，而像嚴家這樣的大戶、大商，便更是本洲國的眼中釘、肉中刺。

嚴家的藥品這次之所以被扣押在中土國，其中也有本洲國的暗中作祟，只不過，這些事情，榕燁還未觸及到罷了。

而且，即便是本洲國的人拿槍逼著他，他也不能對榕燁全盤托出。

早些年前，把嚴錦拉到這趟渾水裡，就讓他後悔了很久。

此時，要是把母親再搭進去，他每晚還怎麼能安睡？

「母親，您別逼小錦了，他也說不出來什麼。」

他緩緩開口，聲線平靜，堅毅的眉眼柔和不少。

「我跟著本洲國做事，實際上，也是為了我們這個家，還有....家裡的生意。」

「這話是什麼意思？」

榕燁真是有些糊塗了，怔了幾秒鐘，她又恨鐵不成鋼的問:「沒有國，又哪裡來的家？！」

「眼下....」嚴斯明被她說的心間一痛，想到仍在本洲國殘暴統制下，遍地陰霾的亞國，他的心就像滾在刀尖上，血淋淋的一刻也不能安寧。

他的臉色有些發白，卻還是硬著頭皮說下去。

「本洲國已經入侵我亞國六個區域....佔領土地，建立集中營.....管制藥品.....現在的經濟情勢，想必母親也有所了解.....」

「在這麼下去，嚴家豈有活路？」

榕燁靜靜地聽完他的話，坐回到椅子里。

嚴斯明說的沒錯，亞國原本就因為國土面積太大，導致資源短缺，處處經濟蕭條，又鬧了幾回饑荒。

原本就是水深火熱，滿目瘡痍，自從戰爭打響後，更稱得上一蹶不振。

本洲國自入侵以來，不僅在亞國進行毫無人性的殘暴統制，更將其國家的文化教育不斷滲透，製造出為戰爭服務的傀儡。

許許多多像嚴家一樣的大戶，大型藥品世家，早就被本洲國所控制，他們甚至吞併了更多經濟命脈上的公司。

正如在整個亞國能與嚴家稍稍抗衡的霍家，現在也成為了本洲國的傀儡，替本洲國打理著各處的礦產、藥品業務…

「母親，在嚴家，只能有一個人是替本洲國「做事」的，這個人，只能是我，而不是您。」

嚴斯明定定的看著他，語氣裡帶著不容置疑的態度。

榕燁一陣恍惚，看著跪在眼前的兒子。

這一瞬間，她方才覺醒，她的大兒子，嚴家的大少爺，是真的長大了。

彼時還只會抱著自己撒嬌，偶爾安靜在窗檯前看書，等待她的那個孩子，如今長成了嚴家最頂天立地的男人。

嚴斯明說的沒錯，依照她的性格，是絕對不會屈從於本洲國的侵略者，然而嚴家主做藥品行當，遲早會被本洲國的高層給盯上。

唯一的辦法....只有....嚴斯明為他們所用，他們才會稍微忌憚，不急於對嚴家下手。

餐廳里涌動著一陣沉重的氣息，誰也沒說話，靜謐的，唯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許久，榕燁嘆息一聲:「好了，你和小錦都起來吧。」

「桂純，再去把飯菜熱熱。」

「是，夫人。」

女管家一雙杏眼在三人間打了個轉，便快步繞進廚房裡加熱飯菜。

嚴斯明跪的時間久了，剛一起身步伐就有些踉蹌。

在他身邊的嚴錦連忙上前，扶住他虛晃的身形。

「先生，您沒事吧？」

嚴錦緊張的問詢，專註的好像眼裡只有他一人似的。

「沒事。」嚴斯明這次倒沒再斥責他，反而輕拍他的手背，以示寬慰。

榕燁看著他們兩個，心底冒出一股怪異感，但很快，這種感覺便被她壓了下來。

嚴錦雖說被接回嚴家的那天起，就由嚴斯明親自照顧、教導，可在她這個母親看來，她的大兒子在面對嚴錦時，始終像是個恩人、嚴家的主人。

而嚴錦對其又十分敬重，因此榕燁從來不往深處去想，只覺得兩人主僕關係親厚，再無其他。

可他倆從中土國回來後，好像有哪裡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好了，既然沒事，就坐下來吃飯。」

「你們是想把這頓飯吃到明天天亮是不是？」

榕燁說著，不滿地敲打桌子。

嚴斯明給了嚴錦一個眼神，兩人默契的桌旁就坐。

榕燁看著兒子近日來也消瘦不少的臉龐，就知道他心裡不怎麼好受，不忍之餘，也不再多說，只抬手給嚴斯明盛碗湯遞了過去。

嚴斯明連忙接過那湯碗，抬眼微笑。

「多謝母親寬慰。」

榕燁搖了搖頭:「你弟弟快回來了。」

「就在後天。」

嚴斯明動作一停:「現在這局勢，他怎麼會回來？」

嚴斯明口中的這個「他」，正是他的親弟弟，嚴家的二少爺，嚴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