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死掉就好了。」

「如果你死了就好了。」

「如果你死了我想，我會很開心的。」

細細碎碎的糟糕台詞從外放時調到最低的喇叭里低低飄過來，鑽進耳朵里，鑽著心口的位置。秋沐趴在桌子上趕著專業課的作業，明天周一就要交的。

如果你死了就好了？

呵。頓住的筆繼續滑動，秋沐無聲的嘲笑一聲，聽著必然是惡毒女二的角色繼續對女主說著詛咒一樣的話，大概過一會兒男主就會衝出來解救她吧？秋沐想，活著已經夠不容易了，怎麼會因為你想我死我就要成全你自己去死呢？我，那麼努力苟活於世著。

忽然肉麻狗血的劇情被打斷，林清的床晃了兩聲，只聽有人氣道：「你幹嘛？」然後便是張簡低沉的聲音，「少看，降智。」

接著就是床板劇烈地晃動，有人明顯不服，「老子智商足夠高即使降低一點也不用擔心。再說，你個萬年單身狗懂什麼？卿卿最近在追這部劇我這不得創造點兒共同話題？嘁——」

被鄙視的人沉默了會兒才語氣深沉地換了個更好的理由。「你打擾到秋沐學習了。」

「……」

秋沐繼續奮筆疾書兩耳不聞身外事堅決不介入上面的爭端。

「那，那你耳機借我...」林清頓了頓，低聲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張簡桌上擺著的白色耳機，閑著的手蠢蠢欲動。

張簡輕笑了聲，隨手拿起耳機將插頭的那部分握在手裡，拇指和食指不明顯的動了兩下無奈地解釋，「不好意思，我剛剛發現我的耳機也壞了。」

「……」林清思考著世上會不會有如此巧合之事？早上他正和他的卿卿小可愛火熱聊天電腦忽然當機，重啟都不行的那種，只能拿去修理，遊戲也沒得打了。中午吃完飯他終於找到時間和葉卿卿繼續上午的話題，結果葉卿卿興緻冷淡地說要去追劇他這不也追著腳步的跟著刷了。雖然看不懂的劇情。結果卻被嘲審美低智，還耽誤人家好好學習了。林清生無可戀的躺倒在床，他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張簡倒是很滿意的瞥一眼已躺好的林清，一面敲著鍵盤手不停的繼續改二人作業的報告文檔。

秋沐寫完作業時天將麻麻黑，站在窗邊遠眺時看誰都像裹了一層層滿是黑漬的薄紗。秋沐拿著換洗的衣服去衛生間時往外瞧了一眼，卻什麼也沒看進眼裡去。

又要天黑了啊。

這樣一天一天，一次一次的過下去還要多久呢？

晾好衣服，本打算從牆角拎了開水瓶去水房打點熱水洗個澡喝完藥就睡覺，意外的，幾個瓶子竟然都是滿的。林清和張簡去吃飯了，不過……也不用再去問他們這種蠢問題。

秋沐笑笑，搖搖頭提著一瓶熱水去衛生間。他想著能讓林清那個死宅出門幹苦力倒真是難得的體驗他得把這幾瓶開水省著點用。

隱約間似乎聽到了宿舍門被推開又關上的聲音，秋沐正拿毛巾擦著臉心裡奇怪林清他們今兒怎麼回的這麼快？

但等他從衛生間出去時宿舍里還是空空的，是林清在時不可能擁有的安靜。秋沐不解地往二人床上瞅，自然也是什麼都沒有，正心疑回頭往自己床邊一瞧，一向空空如也的隔壁床鋪上竟直挺挺地躺了個人。

秋沐微微有些驚訝，陸陌居然今天回來了。

他們宿舍是標準的上床下桌的四人間，宿舍名單上填的是四個人的名字其實完全可以當成三人間住，因為宿舍的常駐人口只有他、林清、張簡三個，至於陸陌，上一學期連軍訓籠共見了約莫三四十次，軍訓結束更是沒了影子，之前大一上學期還有查寢時也都是讓他們幫著糊弄過去。

秋沐倒了一小杯水，然後從桌上翻出晚上要吃的藥，摳了兩粒，用牙齒咬著，然後將水猛地灌進嘴裡混著藥片一起咽下。皺著眉，又灌了一口水，秋沐嫌棄地將玻璃杯輕輕放下，抓著梯子兩邊的扶手緩緩爬上床。他的動作幅度不大，聲音很輕，按說本不會驚擾到鄰鋪的陸陌但當他蹲在床板上扯床尾的被子卻無意將目光落在陸陌床上時只見那人睜著眼直直盯著他，目光不太友善。

秋沐被嚇了一跳，心臟怦怦怦的在胸腔里劇烈躍動，手裡的被子被死死揪在手裡，面上的神情倒是沒怎麼變。顏色略微蒼白的唇剛張開要禮貌性地問候些什麼，那邊的陸陌率先合上眼，翻了個身面朝里，睡了，擺明了不想交流的姿態。秋沐順勢閉上嘴，小心翼翼地躺下休息。

不知怎的又做了個夢，一個冗長的重複著的噩夢。可能和被嚇到有關吧。秋沐想，然後平靜地伸手將門栓撥開，輕輕推開了面前那扇朱漆掉了個七七八八的木門。

跨過門檻前秋沐還是低頭看了看腳上鞋子，小小的塑膠鞋在冬天硬邦邦的，惡意滿滿的擠壓著腳背，鞋頭上還有一點兒沒在雪上蹭幹凈的黃泥巴。不過也無所謂了。秋沐深吸一口氣跨了進去，老舊的磚瓦房裡光線昏暗還有一股子明顯的過分潮濕的霉味兒。

秋沐一直往裡走，步子邁得很慢。他清楚裡面會是個什麼場景，不過那個人的樣子已經消失很久很久了，他可能除了夢裡也記不大清了吧……

秋沐陡然睜開眼，視線只模糊了一瞬就清晰地見一雙手正懸在自己腦袋上方。陸陌坐在床頭定定看著他，目光深沉。

秋沐沒動，靜靜地仰視那一雙在暮色的映襯下愈顯得黑的眼，那裡面有對他的赤裸裸地顯露出的敵意。

秋沐不明白陸陌為什麼對他有敵視情緒。那種壓抑的複雜情感似乎從第一次見面就生成交織在一起並被它們的主人精心包裹住掩藏起來，可能只有他過於習慣惡意才敏感的覺察到。

「嘁」陸陌發出一個短促地嘲諷音節，略帶遺憾地收回手，瞥他一眼拿起床頭充著電的手機翻身下床了。

怎麼會對一個討厭的人多言呢？

秋沐側過身閉上眼繼續睡了，很奇怪他心裡意外的平靜，似乎覺得一切都能理所當然的接受，哪怕是顧臨現在拿著刀衝過來照著他心口給他一刀他都不覺得意外。

沒有什麼可奇怪的。

從來他都是多餘的那個罪惡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