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拎著從掌櫃那裡方才買的酒樂悠悠的上樓打算回我的軟榻睡個好覺，待踏上二樓的樓板時果然不出所料，祁珉的屋裡燃著燭燈。

昏黃的燭光從祁珉房門上糊著白紙的菱格里透出淡薄的一層，輕飄飄的落在了樓道上。

我哼著自己譜的曲子，目不斜視地踩著那層光輝裝作無意而過，「吱呀——」兩聲進了我的客房並關了好門。

我和他早已約定成俗，若是各自有了什麼不想同彼此敘說的心情時便送對方一壺酒，予他一個夜晚，讓其自己好生靜靜，平復好心情。

所以，我並不介懷他對我還有什麼隱瞞，也不怎麼擔心他。因我和他的身份，早就在這般月色里見過諸多生死，對死生之事較常人來說其實已看的很淡。不過，凡事落到自己身邊人身上還是有些過不去罷了，但我相信他明日便會好了的。

我從懷裡摸出一個火摺子，甩了兩下見其頂端燃起了一小撮火焰便緩緩走到桌邊點燃了燭台上插著的蠟燭。房裡似乎立即爆出一團光焰，驅了寒露時節空氣里的寒意，柔柔在面上覆了一層暖光。

我一身輕鬆，悠閑地半躺在榻上拔開酒囊上的軟木塞正準備痛飲個什麼三百杯，然我才咽下一口，屋外就「篤篤篤」地響起了跑堂的有禮的叩門聲。我戀戀不捨的塞好木塞，一邊嫌棄著小二的送水來也不會挑個好時候，一邊在臉上換上一副彬彬有禮的讀書人式笑容。擱在榻沿邊腿將地上的鞋一踢，我沖著門口溫和地應了一聲「進來吧」便抬腳緩緩先朝洗漱的木架而去。

門我沒上栓，跑堂的拿木盆沿一頂便進來了。

我和顏悅色地同他道完謝，看著他離開才捧起盆里的熱水洗了把臉。

神清氣爽時人便清醒不少，我開始越發佩服我自己待外人時的精湛演繹。

傳聞當今聖人的宮裡養了班梨園子弟，我暗暗思考若我去了定然可擔一名生角吧？

當然，像我這樣的人自然不可能墮了自己的氣節與志向，單為了其當一名逗笑取樂的戲子。那我還不如全心全意的在一笑里多接生意賺錢。

我是一個有志氣的人，要麼身為名宰，要麼笑傲江湖。雖如今只想著賺些銀子花花，哄哄世人...

第二日我趕了早市，買來了行路替步用的馬匹。當我牽著高頭駿馬回了驛站時祁珉已很沒道義的先行吃著飯了。

見我回來了略微詫異的挑眉看我一眼，古怪的看著我問道：「回來了？」

清晨的陽光還不怎麼暖，金色的染料潑了滿街，卻也在檐角底拉了個暗沉的影子。我抬頭看了看由橙漸淺為黃的日頭，感慨的想到，城裡有錢的人家估計主子們此刻都還在睡得香沉。

我將馬韁遞給跑堂的，自個兒緩緩踱步進屋。

這般早的時辰，大堂里稀稀落落的坐著幾個咽著口裡的吃食的租客。約莫也是此次渡船內的客商租客。

我在祁珉對面老實坐著，無所謂地整著衣擺。

「換了？」祁珉吹著碗里還冒著熱氣的粥，忽然抬眼透過氤氳的白汽看我。

「嗯。」我點了點頭，迎著他的目光笑道：「可不要太感謝我。」

「嗯。」祁珉輕輕應了一聲便真的不發一言，垂眼靜靜喝粥去了。

……

我捧著溫熱的瓷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碗里粘稠的白粥，開始數著其中飯粒。我懷疑自己方才是否說錯了什麼客套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