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混戰的下場，自然是被一一請了家長。

瀋水北還好，她用鐵尺抽人原本是為了勸架，而且還很機智地都抽的是屁股。冬天隔著那麼厚的衣服，其實不算多大傷害。只是免不了要被訓斥一頓。

被請家長的是顧山南和另外一個打架的同學。

這是一場跨班級的鬥毆，用教導主任的話來說：性質極其惡劣！需要認真對待！

於是，這兩個班的班導在簡單地了解了情況之後，便和被客氣請來的雙方家長在辦公室里開始了「愉快」的詳談。而這群「行為惡劣」的三個小傢伙們在大人們交談的期間則是統統都被罰站在辦公室門外。

外面天寒地凍的，不如教室里暖和。瀋水北身為女孩子，不免要嬌弱些，好幾次都要靠呵氣跺腳來保持體溫。但這樣做並不能解決什麼問題。

小心翼翼地往手心裡呼著氣的同時，瀋水北偷偷地瞄了一眼一旁低著頭的顧山南，一眼便瞧見那傢伙原本一張精緻好看的小臉上此刻卻有著不少滲著血絲的傷口，以及倔強又逞強的表情。

在冬天裡受傷是件痛苦的體驗。這讓瀋水北想起來上次因為下雪路面太滑，結果自己摔了跤蹭破手掌時的事情。雖然沒有流太多的血，但是那一瞬間的痛感還是很折磨人，瀋水北還記得自己當時一下就疼哭了。

——顧山南會不會也疼哭了呢？

抱著這樣的念頭，瀋水北湊了過去，她聲音小小的，像是帶著某種小動物軟軟的哭腔問道，「顧山南，你流血了，是不是很疼？」

顧山南偏過頭沒理她。但是瀋水北眼尖，一眼便看出他的眼眶的確是紅了不少。頓時，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勇氣和力量，她忽然十分用力地將那個清瘦小男孩的臉扳朝自己。

四眸相對，這個年幼的小女孩沒有放過眼前精緻小少年臉上一瞬間滑過的錯愕與驚慌。

就是在這一刻，她語氣篤定又心疼地喊道，「顧山南，你哭了！」

「我沒有！」他當然不會承認。但是這拚命隱忍的聲音分明啞然而顫抖。

「你就是哭了！」瀋水北看著他眼角下那團淤青，忽然鼻子一酸，竟然先行哭出了聲音，「顧山南，你是不是很疼，是不是啊！」

看著哭花臉的小女孩兒，顧山南一下子就愣住了。他驚慌失措地想要說點什麼，「還好，我不怎麼疼……」

「你說謊！一定很疼！」瀋水北抹掉眼淚，聲音哽咽地問道，「顧山南，你說你為什麼要打架啊，眼角都破了，還冒著血。」

這個問題顧山南並沒有回答，他緊緊抿著淡色的雙唇，視線落寞又受傷地低垂下去。

瀋水北見他不肯說有些生氣，但並不是對眼前的這男孩子。她忽然撒開手，猛地掉頭轉向另一邊——那個全程都在以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來瞪著他們的小寸頭。

「田志明！你為什麼要打顧山南！」瀋水北認識他，一個總是嘴賤的傢伙，以前老喜歡欺負女孩子。現在又來欺負男孩子。

不過，這小寸頭被揍得也很慘。只是顧山南夠聰明，沒在他的臉上留下痕跡，基本全都揍在了他的身上。而衣服穿得多，一時間不難被發現。

本來他正疼得齜牙咧嘴，結果又被迫看了一場青梅竹馬相互關心的溫馨戲碼，頓時覺得膩得慌。

小寸頭覺得心裡不舒服，對瀋水北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好臉色，他大聲吼了回去，「什麼叫我打他，明明是他打的我！」

但是在橫了一把之後，又因為畏懼對方的一把鐵尺而後退了一步。雖然那把鐵尺現在已經被老師收走了，不過他心裡還是覺得有些毛毛的。

而面對小寸頭的反駁，瀋水北可是一點都不相信，她還紅著眼睛，卻比想像中的要強勢得多，「我才不信，一定是你先招惹他！」

小寸頭這麼一聽，火氣蹭地一下就上來了，「瀋水北，你別以為你是女生我就不敢打你！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不就是因為你外公這個學校曾經的校長，所以你就整天都揣著把鐵尺到處炫耀。你今天拿那把破鐵尺打我的事情，我一定會告訴你媽媽的！」

瀋水北原本就在氣頭上，一聽到這話，就更忍不住了。她情緒激動，委屈的眼淚更是不受控地往下落，更有不甘示弱恨不得衝過去踢一腳對方的衝動。若不是顧山南還記得這裡是班導辦公室門口，在身後緊緊地拉住了瀋水北，只怕這小姑娘早就撲了過去。

被拉住一隻手的瀋水北沒能衝過去，便在原地不滿又委屈地大聲吼回去，「說就說！田志明，你就是個愛告狀的壞傢伙，不僅打了顧山南，還說那些傷人的話。最壞的就是你了！」

小寸頭一聽，更急了，他用更大的聲音喊道，「我又沒說錯！顧山南的爸爸本來就是吃牢飯的，不僅是他爸爸，連他自己也……」

小寸頭說著這句話的時候，瀋水北明顯地感覺到拉住自己那隻冰涼的小手猛然攥緊。有明顯的氣憤和屈辱，以及傷心的情緒。

她想回頭去安慰安慰那個小小少年，而與此同時，辦公室的門被打開了。

「讓你們在外面反思罰站也能吵起來，簡直太不像話了！瀋水北，你給我回教室上課去。顧山南和田志明你倆跟我進來。」

出來的是本班的班導。原本是個和氣溫柔的中年女老師，可是今天的語氣那麼凶，滿臉淚水的瀋水北根本不敢反駁。

田志明也跟焉了似的，先一步走了進去。

顧山南一如既往地沉默不說話。他放開拉著瀋水北的手，也跟著走過去。

眼看著對方即將要走了進去，瀋水北的腦子裡忽然閃現過田志明先前說的那些傷人的話，頓時心中一緊，連忙拉住了他，「顧山南！」

拉住是拉住了，可是之後瀋水北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便只是哭著看他。

最後還是這個小小的精緻少年先一步開口道，「瀋水北，你回教室吧。還有，不要再哭了。」

「可是……可是……」再次張口講話的時候，瀋水北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哭得一抽一抽的，甚至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她急了，拚命地想湊出一句擔心的話來，可是偏偏就說不出來。

「那個女生，幹什麼！你是不是也要請家長。」

這次說話的是小寸頭那個班的班導，語氣更凶，瀋水北嚇得一下子就放開了拉著顧山南的手。

想比起瀋水北的害怕，顧山南顯得鎮定不少。他眸子幹凈純粹且認真地看著眼前的小女生，對她道，「別哭了，回教室去。」

這是顧山南在進辦公室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雖說是一句勸慰的話，但是在看到那抹清瘦的小身影消失在眼前的那一刻，瀋水北忽然有種見不到對方的恐慌。

頓時，便哭得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