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等到他再睜眼時，只覺著周遭一片白，耳邊響起哭天搶地的聲音。

「你可不能丟下我呦！天殺的，造了孽了！」

目光所及哭的最厲害的是個少婦，瞧著頂多三十齣頭，燙著頭，穿一件深駝色大衣，瞧著還挺好看，這款式倒是新穎。

他覺著頭稍稍有些疼，順著少婦的動作再往下看，是躺在病床上的一個男人。

嘴唇幹裂，形同枯槁，顧傾晏自小吃得好穿得好，沒親眼見過這麼一張明顯被病魔折磨的不成人形的臉，心裡一時間也覺著酸楚，但定睛又一瞧，這人......怎麼跟王致遠挺像的？

難道是早年間給人帶綠帽子戴多了，遭了什麼報應，得了什麼不治之症。

啊！多麼可愛的病魔啊！

剛才跟蛇仙說，他能把王致遠拿捏在股掌之間，難道自己現在是治病救人的大夫？

正當他走神之際，忽然！被一隻枯瘦的手攥住了腕子。

病床上的男人，對哭花了妝的女人道：「那先出去，我有點事情要交代給他。」

女人抽抽搭搭的對顧傾晏點了點頭，一邊抹眼淚一邊出了病房。

幾乎是門一關上，床上的男人就泛出了兩行濁淚來，他維持著最後的生命體征，顫抖著嘴唇艱難的對顧傾晏道：「阿晏，阿晏你坐過來。」

顧傾晏渾身打了個哆嗦，他可不記得他跟王致遠關係這麼親近過，怎麼連阿晏都叫上了？

嘖，不對啊，他現在不是醫生嗎？王致遠怎麼叫他阿晏？顧傾晏一頭霧水，但看著這人命不久矣的份上，還是往前湊了湊。

「阿晏，你哥哥我死的冤屈，我這邊一撒手，蓮花是指不上的，她必定得拋下兒子跟別人跑嘍。我是將死之人，也不怕你消化，我...我瞧見那娘們在家裡偷人，一怒之下才跑了出來撞了車。」

顧傾晏的眼睛幾乎瞪成了銅鈴，差點沒繃住臉上的笑，天道好輪迴！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

「咱兒子才七歲，他還那麼小，沒有家大人是不行的。我在家裡裡屋的床底下第三塊磚頭下面藏了錢，那是我所有的積蓄，好兄弟，哥哥一輩子沒有求過你什麼，只求著你幫我把小遠撫養成人，這樣...咳咳！咳咳咳！我就是死，也沒有遺憾了......」

我靠，這就有點不要臉了吧，你綠了我，我還得給你養兒子？憑什麼？

「大哥，你這就」顧傾晏剛要反駁不要臉，然而還沒等他把話說完，躺在床上的人忽然劇烈咳嗽了起來。

「咳咳咳咳！阿晏！阿晏！你一定要幫我照顧好小...小......」

死死攥著他腕子的那隻手垂了下去，床上的人痙攣了一下，徹底沒了氣息。

還未等顧傾晏反應便有醫生護士沖了進來，做心肺復甦手術，有兩個小護士把顧傾晏推到外頭。

他看著走廊上掉著綠色牆皮的牆灰，看著人來人往連個正經病號服都沒有的行人，已經止住了淚的少婦還有邊上穿著軍綠色解放鞋的淚眼朦朧的小男孩，突然覺著有些不對勁。

女人們手裡「美人魚」牌子的粉餅，男人腰間別著的BB機，窗外頭一輛一輛的二八大杠「鳳凰牌」腳踏車，走廊上好幾個人手裡的「搪瓷」茶杯，所有的物體落在顧傾晏手裡實體化又扭曲，最終化作一團瞧不清的東西，一個沒站住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