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宗達說要出去辦一件急事，驟然離開說了沒有個把月是回不來的。

長信這才有了喘息的機會，趙宗達在的時候，他日日跟著胡鬧倒也不覺著，這人一走，他在才明白其中的不妥來，趕忙趁著這時候迴轉王府好好定一定心。

「父王，你的書本拿反了。」

午間，某位坐在他旁邊的少年吃著母妃送來的香甜可口的紅豆粥，淡淡說。

襄王爺回了神，看了看一本正經的吃粥的兒子，心中哀嘆，那可是王妃給本王做的粥，不是給你小子喝的！

不過，襄王爺到底是要臉面的，自然不能這樣跟自己的兒子搶粥吃。

瞥見長信放在一旁的書籍，便問：「五代諸君傳讀了多少了？」

身著淡青色的軟袍的少年，執起勺子攪動這玉碗里的紅豆粥，「看完了。溫庭筠的南歌子詞二首 中 新添聲楊柳枝詞曾寫：

一尺深紅勝麴塵，天生舊物不如新。

合歡桃核終堪恨，里許元來別有人。

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父王，您見過那種鑲嵌了紅豆的骰子嗎？」

一身蟒袍的錦衣男子微微抬頭，濃密有型的眉毛底下，一雙眼睛不可捉摸。紅豆一勺一勺的劃過玉碗的邊沿，在空中稍作停留，被送進嘴裡。某王爺的內心很抓狂，啊~~~，你都吃了三碗了，給本王留點啊~襄王爺不動聲色的悄悄咽了口口水，將書本反過來，仔細看了兩眼。

「本王記得上次西耘王妃進宮的時候，帶了不少小玩意，裡面大約有安了紅豆的玲瓏骰子，待會讓小全子給你找來吧。」

「多謝父王。」

長信愉悅的吃掉了碗里的紅豆粥，然後將砂鍋里剩下的一小碗盛了出來，放在皇帝的桌案上。

「父王披奏摺也累了，用些點心吧。」

如此一副父慈子孝的場景，真想讓人抹眼淚。長信三碗他一碗的比例更讓襄王爺想要抹眼淚。對此，他曾私下和王妃抱怨過，結果敗的一敗塗地。王妃說：「孩子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吃的多，說明長的好，你吃了也沒有什麼用。」

「放著吧，本王待會再用。」

「是，兒臣先告退了，二弟、三弟應該下學了，兒臣去看看。」

「嗯，去吧」

淡青色的身影消失在承明殿裡面，襄王爺才丟了手裡的摺子，捧起小碗，喝到了甜甜的紅豆粥。

陵藏閣內

少年規規矩矩在守著閣樓的太監的指引下，從後排的第二個箱子中見到了那個精巧的物件。

陵藏閣的太監都是有手藝在身的，引長信過去的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太監，常年在宮中時候，風吹不著雨打不著，保養的還算好，除了那一雙靠著吃飯的手，常年的打磨東西，有些和他面容不大相稱。他捧著那個極精緻的小物件交與長信，介紹道：

「此玲瓏色子是南朝時貴族的閨閣間流行一種玩物，拿一小塊象牙剖成兩面，鏤空了鑲入一顆紅豆，再將剖開的兩面嵌上去，復成六面，骰點當然亦是鑿空的，一擲出去，六面皆紅，即所謂『玲瓏骰子安紅豆』了。後來流傳到民間，一般人買不起象牙這樣貴重的材料，便改用獸骨，紅豆又稱相思子，王維《相思》詩雲：『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入骨相思」，一語雙關，其中纏綿之意，教人不由魂銷。』」

良好的教育從未看輕過一個宮人的長信，此刻對這位太監公公更是刮目相看。

出口便有詩的人，絕不是個簡單的手藝人，若不是生活有什麼意外，應該不至於來宮中做了太監。

「常公公，這個，您可會做嗎？」

老太監掂量了一下那枚骰子，一生之中見過了太多器物的眼睛，沒有起一絲波瀾。

「此物看著精巧，實則做起來也簡單。長信想要多幾個，奴才可以馬上做出來，只是這材料沒有您手裡的這個珍貴。」

長信將骰子放在桌上道：「無妨，還請公公教教我吧。」

老太監望瞭望還是滿臉稚氣的孩子，笑了笑道：「長信還小，還是看著奴才做吧，這玲瓏骰子安紅豆，做的就是相思二字。只有有思念之心儀人的，用了心去雕刻才算是真正的相思玲瓏。」

……

窗外寒星冷月隔著霧，殿中燃著半根紅燭，鏡中映著拆了束髮的一張少年臉，眉頭微蹙，書本前放置著今日從陵藏閣里拿回來的精巧的嵌著紅豆的玲瓏骰子。

修長的手指碾過書頁，有些不忍心讀下去，三年了，當初那一摞書，只剩下如今這一本了。幾番寒暑悠悠劃過，在那夜露正濃的夜晚，兒時的記憶偶然在夢中翻湧，醒來時，空寂的殿中卻總也不見夢中人，日積月累，不知不覺間竟壓了滿腹的相思……

又隔了兩日，襄王爺請人把長信叫到了殿內。

四目相對，未曾言語，到讓這高冷的父子倆，有機會好好打量打量血緣至親的對方了。

襄王爺不禁感嘆時光匆匆，似乎昨日這孩子還是個穿著小小的紅衣服趴在平陽宮的軟榻上跟王妃撒嬌要糕點的娃娃，一轉眼的功夫已經長到了同他一般高了。

長信卻在思考傳說中的歲月這把殺豬刀到底殺了他父王的哪裡？想當初他出生時他的父王已經二十有五，如今也是三十八歲的年紀了，然而近年來這位「老爺子」，不但沒有老態，反而有些逆生長的趨勢，一眼望去看面相也不過像是二十八九的，更有甚者，偶爾他還能在父王身上看到一些隱隱的少年氣，更多時候是沉穩內斂的魅力，迷倒一眾姑娘的少女心。不過，後來的歲月長信又成功的複製了父王的這一神奇技能時，用的還是十分得心應手的。

「找你過來是要跟你說一件事。」

「父王請講。」

襄王爺回到座位上，示意兒子不要拘著，喝點茶水。

「這兩年你不是總想著去軍營磨礪一番嗎，陛下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