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東看清了紙條上的字，轉而把這條子放在蠟燭上，人氣化作一團灰燼。

脫掉身上的外衫放在衣架上，忽的想到了什麼要緊的事情。

「鋮荀，你覺著這個襄王家的公子跟之前的定北侯比如何？」

王鋼蛋不假思索的說：「那自然是不能比的，一個是千年的老狐狸根基深厚，一個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即便是比許多同齡人聰明些，但到底是個乳臭未幹的娃兒，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王鋼蛋話說到一半不禁住了口，放下手上的東西正色道：「你的意思是，這一點你我能看明白，那朝廷上也必定是清楚明白的。」

陸雲東點頭說：「咱們之間只覺著這位襄王公子好對付，但現在想想，若是你我是上位者，連定北侯周成玉這樣的人都被殺了，又是否會派這麼一個連二十都沒有的孩子來接替周成玉這些年的暗線？」

兩人交換了個神色又防隔牆有耳，便把聲音壓了下去。

後半夜，王鋼蛋迷迷瞪瞪的做了一個夢。

只覺得身子虛虛的置身一片白茫茫的霧氣之中，漸漸的雲開霧散外頭的景物明晰了不少。

只聽一聲嬰孩的啼哭聲從一個緊閉的房門中傳來，從房中奔出一位二十來歲的婦人來。

「恭喜，賀喜，你媳婦生了個男孩，母子平安。」

「好好好，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畫面一轉，房中哭的響亮的小嬰兒已經長到兩三歲的模樣，留著一圈細碎的劉海，扎著個衝天辮，繞著石桌跟著爹娘玩耍，娘親總是愛將他抱在懷裡，爹爹則喜歡將媳婦給他扎的整齊的小辮子拽斜了。

有過了些許時候，小孩子後面也跟了一個更小的孩子，提著鮮亮的小衣服偷偷的往鄰居房中丟螞蚱，要麼就到奶奶那裡去蹭好吃的點心。

奶奶家裡姑姑給買的點心大多是近了這哥倆的肚子。

十歲那年母親得了突如其來的重病，當時父親忙著種地，請了城中最好的大夫忙活了三日三夜，總算是將命從鬼門關里拉了回來。

母親大好的時候他和弟弟去城外的安堂之中取還願。

不曾想回來的途中遇到了兩個見她們孤兒寡母便生了搶劫的心思的大漢，一個婦人、兩個小小孩，那裡是膀大腰圓的壯漢的對手，好在貴人自有天助，

就在此時僻靜的小道上殺出個身騎黑馬、收持佩劍的八九歲的孩子來，那孩子雖小，但卻武藝高強，三下五除二便將劫匪打了個屁股尿流。

只是那紅衣娃娃回頭時面上橫疤、渾身殺氣，竟比兩個大漢還要嚇人，唯獨一雙眸子像是夜間嵌在黑幕之中的漫天繁星。

……

睜眼的時候，天剛蒙蒙亮，屋內已經可是視物，王鋼蛋一直不知，原來和他的緣分，竟是從十歲便開始了的。

夢中的一切是他幼年的過往，他置身其中分明只是個走馬觀花的觀看者，不曾想睜開眼時卻覺得格外的真切，總而言之有一種分外奇怪的感覺！

不知不覺間躺在他身側之人輕抖了兩下纖長的睫毛，悄悄然睜開了擎著星光的雙眼。

「怎麼這麼早便醒了？」

因為剛醒的原因，他的嗓音有些含糊，卻也更加惑人。王幹都幹不知道真不知道上輩子幹了多少積德行善的事情居然遇見了這麼好的一個人。

見他遲遲不答，陸雲抬手摸了摸他的臉頰問道：「怎麼了？」

王鋼蛋並無動作，強行壓下即將湧上顴骨的笑意淺淺道：「方才我做了個夢，夢見了一些兒時的事，夢中有一個從天而降的騎著黑馬、穿著紅袍的娃娃。」

「哦」他淡淡的應了一聲，幫了理了理耳鬢的碎發，不著痕跡的收回了放在他臉側的手。

「那娃娃手中提著一把閃著寒光的劍，將我與弟弟和娘從見財起意的壞人手裡救了出來。暮色西垂，金色的夕陽灑在他的身上，好像是天上掉下的人兒一般……」

陸雲東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王鋼蛋置若罔聞的繼續道：「也就是當時年紀小，若是換了幾年之後，救命的恩情，實在需要好好報答的。」

「那你想怎麼報答呢？」他定定的看著鋮荀，神思分外清明。

「嗯」王鋼蛋翻了個身望著綉著蘇繡的帳子頂做出一副思考狀鄭重的說：「救命之恩無以為報該當以身相許。」

陸雲東再綳不住面上的表情，冷冷的垮了臉，掀開被子就要往外走。

王鋼蛋趕忙手疾眼快的用體重將欲起床的人壓回床上，手指輕輕的劃過他左側的臉頰，柔聲道：「我記得當時這裡是有一道半指長的疤的。」

「你怎麼知道我曾經……」他一把攥住王鋼蛋那隻在他的臉上四處亂動的手，微微一愣四目相對了半晌，同時都綳不出了笑出了聲來。

......

吩咐黑影辦的事無一不井然有序的順利進行著。

吱嘎厚重的木門被推開，趙宗達提著食盒伴著公子回了山莊。

樹下那人應聲回頭，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眸中閃過一抹欣喜的色彩，放下懷裡的琴迎了上去。

「公子回來了。」

「嗯」他應了一聲，天色漸晚屋裡還沒有點燈顯得有些昏暗：「去把燈點上吧。」

長信快步進了屋，從青龍山回來走了一路，趙宗達坐在石凳上稍作歇息，突然想到了什麼，抬起頭來問。

「晚膳吃了嗎？聽他這麼一說，在樹底下坐了半天的人才意識到天色已經不早了，肉體凡胎的總是經不住餓的，只得實話實說的回了一句「還沒」。

趙宗達搖了搖頭對於這少年頗感無奈，打開長信從山中拎來的食盒，裡面躺著幾盤山上的廚娘精心製作的糕點，一一端了出來放在石桌上。

「先吃點墊一墊，一會讓廚房給你做些。」

他看著桌子上無一不精細用心的各色糕點心知明這趙宗達必定是在陸慶龍身邊十分得臉，這手藝絕非是一般的廚子能做得出的，心裡也不禁為他高興了一番，也不跟他客氣，拿起糕點就填進了飢腸轆轆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