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客棧的蠟燭用的極好，火焰紅紅亮亮的但並不晃眼，長信執起那張字條默默的看著它化為灰燼，輕聲道了一句「果然還是不可信」。

也不知是在說黑樓還是在說被火光吞噬的那四個字。

他與趙宗達一同離開了青龍山之後，便分道揚鑣了。

趙宗達不是荒唐之人，即便是曾經採花如常也不會像好逸惡勞的富家子弟一樣流連於花街柳巷夜夜笙歌。

說來可笑，一個採花賊，居然不會逛青樓。

如果不是那次，他大概一生都不會踏足青樓這種地方。但還是那句話，凡是皆有例外。

那日晚間，閑來無事便和好友一起出來溜達溜達，順便品嚐一下城西頭王家糕餅鋪子出了名的金絲紅棗糕和蝴蝶酥。

從客棧到城西要穿過一片煙花之地，天色擦黑，白日里不起眼的一座座青色的瓦房在這然和黑的夜間個個張燈結綵熱鬧起來。

趙宗達不喜歡那些過於濃艷的色彩和過於濃厚的脂粉氣，儘管門口的姑娘怎麼努力揮舞手中色彩斑斕的帕子，他都不願意去瞧。

站在門口的漂亮姑娘們可叫一個熱情，平日里哪裡見過這位公子這樣的人物，若是能招了這樣的客官進門別說他有錢，就是沒錢倒貼也是甘之如飴。更何況看著這位爺的穿戴，很明顯是個大金主。

奈何這公子一本正經的本著臉，顯然對這些館子里的男女遊戲並不感興趣，姑娘們費了半天的勁也只能看著這謫仙似的人物從自己眼皮子底下走掉。

一個連著一個的妓館處處都是各種靡靡之音，多為艷俗的曲目，但不乏其中有些高雅的樂曲。

來此欣賞雅樂的文人雅士是有，但大多的不過是來尋找身體上的玩樂，此處有多熱鬧就足可見此地的治理是多腐敗奢靡。

「宗達，聽說王家糕餅鋪前面有一家賣湯圓的店面雖小，但味道也很不錯，我們要不要」

「好，一會兒」

正當隨行的人滿臉期待的等著宗達發話的時候，突然之間一股風刮過，身邊就突然沒了人…

「呦~這位公子，頭一次來玩吧，讓紅姨我給公子安排幾個漂亮姑娘伺候呀，我們這裡有牡丹、芍藥、水仙、芙蓉還有水、月、風、雲還有…」一身紅艷的老鴇熱情的跟剛剛進來的玉樹之姿公子介紹。

那公子突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東北角那個房間」。

老鴇微微一愣拿著帕子掩面笑了笑「鈴蘭姑娘可不行，那可是程侯爺的公子相中的人。」

「一千兩。」

一千兩？一擲千金為紅顏已經是莫大的幸事了，今日居然有人為鈴蘭那丫頭花一千兩？這個狐媚子怎麼勾搭上的這麼個相貌堂堂年輕有錢的金主？

「這…這位公子，不是我不放人，實在是侯府的公子先相中了人，我也得罪不起不是。不過我還是看著您和鈴蘭比較相配，也願意從中周旋，只是這周旋費嘛」老鴇轉著眼珠子想法設法的多挖些錢來。

「一千兩，我要那房間的琴師。」

「啊？」

「我要那房間的琴師」公子掏出一沓銀票擺在老鴇面前。

「好好好，我這就去給公子請，您等著您等著，梅香、菊月快過來伺候著。」老鴇抱著銀票一路小跑去房間里叫人，整張臉的摺子都快笑成菊花了。

雖然琴師並非像這裡的姑娘一樣賣身，但有這些錢，他不賣也得賣。

想她紅姨掌事這麼些年，這點事她還是能做的妥妥帖帖的。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做些思想工作好好勸導著也就是了，再不濟喂上兩顆極樂丸往床上一塞照樣完事。

事情比想像中要好辦，沒過一炷香，紅姨就領著抱著琴的琴師下了樓。

金主仔細的打量著身穿著淺灰色寬袖衣袍乖順的站在唾沫橫飛的老鴇旁邊的琴師，兩條熾烈的視線似乎能把人戳出個洞來。

那公子動了動喉結，沉沉的說道「拿下你的面罩」。

琴師顯然有些發愣，但他很清楚目前的狀況，也很清楚自己已經是這人的奴隸的身份，右手抱著手中的琴，左手抬起用根根如玉的指頭撂來了面上掛著的半張面具。

熙熙攘攘的妓館大廳，站在中間的絕世公子，瞳孔不斷放大，冰冷的臉上逐漸添上一層怒意，天氣已到初夏，紅姨卻突然覺得有點冷。

「剛才的曲子是你彈的？」錦衣男子問。

「是」琴師乖順的回答。

「再彈一遍！」

「是」

友人在原地焦急的等了好久，才見趙宗達不知從那裡冒了出來，身後還跟著個抱著琴的少年。

「宗達，您這是去哪兒了？可把我急壞了，這人誰啊？」

「回去吧」趙宗達動了動唇，這語氣顯然是心中不快，邁著步子返回客棧。

那少年像受驚的小兔子似得，抱緊了懷中的琴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

「那裡來的孩子？」粗壯的大漢嘟囔了一聲，也趕緊跟了上去。

回了客棧，友人看了看一言不發沉默著坐在窗前宗達，又瞧了瞧站在門口抱著琴不敢慎入的少年，思量了一番決定還是從那孩子那邊能問出些話來。

說是孩子其實也不能算是孩子，這少年身量已經長成，只是一張稚嫩的臉看上去頂多十六七歲的樣子，看上去格外顯得小了些。

大步邁過門欄戳了兩下跟木頭一樣呆立不動只是盯著宗達的那個方向的少年「喂！小孩兒，你誰呀？」

「……」

「我跟你說話呢？怎麼不理人呢？」小小年紀還挺倔。

「……」

「你今天還想不想進這個門了？」

「我是公子的奴隸」

呦，開口了！等等「公子的奴隸？我怎麼不知道？」

「我是被剛剛買下的。」

哦，原來是剛剛買下的，那人打量了一下少年弱弱的小模樣，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兩個胳膊還沒有他一個粗，有個什麼用？

「你會打掃嗎？」

少年搖搖頭。

「那做飯呢？」

少年搖搖頭。

「那端茶倒水總該會吧？」

少年搖搖頭有點點頭「沒做過，不過我可以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