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東只是笑笑，很多事情便不言而喻了。

「那兔崽子原先是怎麼想的？」陸慶龍捧著湯碗一口幹了問。

「大約是以為爹您在考驗他。」

陸慶龍皺眉：「考驗他？」

「他原以為旁人是不能惦念晚情妹妹的。」

陸大當家的眉頭皺的更厲害：「他大約是傻了吧？」

幾句閑話之後，陸雲東還是說起了要送晚情要回去看看的話，陸慶龍雖然捨不得，可人家姑娘回家看爹娘，他也實在沒有理由攔著不是。

「要不，我也去吧。」某位大當家的躍躍欲試，正好給小季提個親。

這原本是一件好事，可陸雲東想起之前鋮荀說起的話，實在不敢讓他爹冒這個險，於是趕緊道：「晚情家裡都是本分人家，爹我覺著此事應從長計議，不若我與鋮荀、伯麒先去瞧瞧，等諸事都辦妥了，您再過去也不遲。」

有句話怎麼講：知子莫若父！陸雲東開口撒第一句謊的時候，陸慶龍就聽了出來。

小輩間的事情，他也不好摻和，過渡的關注也未見得是什麼好事，幹脆順水推舟道：「也成，那你們去先去。預備什麼時候走？」

「過了初七，您看如何？」

陸慶龍點點頭，又囑咐道：「多給人家備一些厚禮。」

陸雲東連連稱是。

......

那晚天色黑的很早，街上燈火長明，明月瑽瑢，萬家燈火的團圓熱鬧，讓即使是走在街上的外人也覺得溫暖。

一身青衣的男子午後外出了一趟，辦完了事情，提著一盞小小的燈，走到巷子口時，他在鋪子里買了一碟醬牛肉、一碟調涼粉、一碟炒三絲、一碟老醋土豆。這個時辰，某人應該還沒有用晚膳。

撬開熟悉的門，走進去，屋中之人早已等候他多時。

「你回來了。」

陸雲東轉身帶門，提著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用晚膳了嗎？」

他對半披著垂髮的男子淺淺一笑「還沒吧，知道你會帶吃的來？」

陸雲東端出食盒裡的小菜饅頭，因為他來得快，所以炒三絲和醬牛肉還是熱的。

「快些吃，待會帶你去個地方。」陸雲東腮笑著說。

「去個地方？」白天的時候胃口不好，一整天沒怎麼用膳，剛將一筷子醬牛肉填進嘴裡的王鋼蛋咬著筷子有些吃驚。

對面的男人點了點頭「嗯，一會就去。」

許多年後一個看遍萬里河山的王鋼蛋的記憶里，能湧上刻骨銘心的也沒有什麼。不過，那個夜晚，那個不同尋常的夜晚，在他的記憶中卻是至死不忘。

吃罷晚飯，陸小公子先是又拿出了厚重的衣裳，把人包裹了個嚴實，又神秘兮兮的同他道：「過來，我幫你繫上。」他執起一根兩指寬的布條繞在他眼前。

布條很厚實，完全避光，突然的陷入黑暗，讓人有些慌張「你要帶我去哪裡？」

他清晰的感覺到陸雲東用那根布條在他腦後打了個結，然後聽到他說：

「來，把手給我。」

這幾乎像是蠱惑一般的魔音，讓他無意識的去遵從那個男人的話去做了。

王鋮荀極度懷疑陸雲東是個妖精，他想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再遇見另一個這樣肆無忌憚無法無天又會蠱惑人心的人。

微涼手指被人握在溫暖的手心裡的感覺，很難形容。一種奇異的感覺，從指間蔓延到心口，然後通到四肢百骸。奇怪的讓人想躲，卻又貪戀那種感覺。

「相信我嗎？」

「我能說不相信嗎」

「不信還敢吃我給的飯菜？」

「你下毒了嗎」

「如果說我下毒了呢？」

「那便下了吧。」

衣袂飄飄的男人握緊王鋮荀的手，嘴角上勾出一道愉悅的笑來。

王鋮荀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大約是出門不久，頭上便有雪落了下來。幸而他穿了厚厚的斗篷，並不覺著多寒冷。

只是畢竟目不能視物讓他很沒有方向感，期間穿過了一道一道的門，他們似乎漸漸的走出喧鬧，走到了一個很安靜的地方。

王鋮荀跟在他身後覺得自己有些笨拙，這般恍惚的似都沒有夢境真實的感覺，忐忑的指引人向前，向前，隨著他的腳步，走進月缺陰晴。

越發寂靜的四周，漸漸的只有他們兩人的腳步聲。模模糊糊的像是走過了千年的光陰的輪迴尋覓，只是為了尋覓之間這一刻的花開花落。

走著走著，他不小心撞到了他，趕緊停下腳步，小心翼翼的問：

「是到了嗎？」

「嗯」

王鋮荀感覺到對方放下他的手，抬起胳膊拆開繞在他眼前的布條。

「睜眼眼睛吧」

長風浩蕩，吹過蒼山，路過綠水，搖擺了日月山河。月光皎皎如瀲傾瀉而下，是後山的拿出小院，漫天大雪之間，四處點了各色的彩燈，交相輝映，美的太過不真實。

立在他身邊的美男撐開手掌，托起那小小的光亮，在這個寧靜的夜晚眉目繾綣。

「喜歡嗎？」

王鋮荀覺得自己好像被膳房切開的一大盆蔥辣了眼睛，只能看著他，連張嘴回話的本事都沒有了。

陸雲東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如畫的眉目在這凡塵的夜晚，顯得點塵不驚，這個被王鋮荀當成妖孽的男人，此刻偏偏有幾分不然纖塵之感。

王鋼蛋先是沒瞧出關竅來，待等到走到切近，才見那彩燈之上全都書了字的。

雖都是些「福壽雙全」之類的吉祥話，可沒有一個重樣的，那字跡一看便知道是誰的。

「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王鋮荀沉吟了片刻悶悶的道了幾個字「還行吧」。

「就還行嗎？」

他假做不在意道：「這些個燈籠，什麼時候不能讓我瞧，怎麼巴巴的放在這後山的小院里？」

陸雲東道：「我瞧得出來，比起咱們現在住的地方，你更喜歡這裡。」

王鋼蛋走到燈籠下一個個去看下頭的字，嘴上如此，臉上卻掩不住的興奮。

「可是，等我們一走，這些個燈籠豈非是可惜了。」

「不必擔心，我好生收起來，以後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