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侍奉的守衛個個都是知道深淺的，瞧著陛下和公主的臉色，哪裡還敢再多說什麼，忙各自站回了崗位上。

只是可憐了趙虎，架著他的兩個侍衛一鬆手，整個人又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鄭恆陽把剛才的那一幕看的真真的，倘若不是雲逸自己動了手，等他吩咐了，趙虎此刻還想活著怕是不易。

按下趙虎的身子骨如何暫且不提，皇宮內院總不差這麼一個人。

陛下到皇後處進了晚膳，晚上依舊回了御書房批完摺子，抬頭敲了敲外頭黑沉沉的天。

周遭安靜的連另一個人都呼吸聲都沒有。他攏了攏燭台上昏黃的燈火，微弱的火苗舔舐這手指，炙烤的感覺才讓這涼夜不那麼冷的難以承受。

他忽然想到今天晌午御書房門口的那一幕，從龍椅上起身走到了門口。

外頭太監、侍衛站了一排等著伺候，鄭恆陽有時候有些羨慕這些人的差事，日日辦好手底下的小事，此生便無虞了。

「陛下，您怎麼親自出來了。」小全子忙迎了上來伺候，公主的事合宮上下哪個不知道，今日都格外謹慎些。

宮中待的久了，鄭恆陽的喜怒哀樂早不再如沉不住氣的少年一樣都掛在臉上。越是人人都覺著陛下此刻必定是心焦如焚，他越是平靜的似一潭絲毫不亂的清水，方才去皇後宮中用晚膳如是，此刻更如是。

他擺了擺手，示意小全子不必跟著，自己沿著御書房的院牆走了兩圈，吸上兩口涼風勉強排出一些胸腔里的濁氣。

白日里把他的侍衛統領打的掉了門牙的少年此刻還站在那裡，本著一張臉，毫無生氣的表情與這稚氣的臉龐不甚相符。他總還念著與他初識時，少年如冬日白雪般潔凈的眼睛。

「雲逸跟朕過來」他對這他吩咐了一句，徑自又進了御書房。

在外值守的少年有些訝異，轉而又釋然了，跟著進了房中。

鄭恆陽心情不大好，本想拿出幾罈子酒來喝喝，轉而想起那日的事，只得作罷了，吩咐小全子烹一壺濃茶端上來。

小全子勸解道：「陛下，夜深了，喝濃茶怕是要影響安歇。」

鄭恆陽自然知道小全子是為了他好，可事到如今能不能好生安歇，也不是一壺茶兩壺茶能左右的，心有千千結如何能安睡？他按了按眉心，跟小全子道：「去烹來吧。」

小全子不敢違逆陛下的意思，只得去烹茶，只是計量上不敢把茶烹的太濃。

御書房裡只剩下了兩個人，他讓雲逸落了座，給他倒了一杯青綠的茶水，自己捧著一杯咂摸。

「雲逸覺著這茶好嗎？」

少年低眉頷首，壓了一口茶道：「卑職從前沒有喝過多少茶，對茶葉的好壞並不了解，既然是皇家御用的應當是好的。」

其實他這話說的不實誠，從前時常到昭銘的小院中坐坐，昭銘是個愛茶的，各樣的茶水日日是少不了的，便是他當初一點都不懂，舌頭唱過各樣的茶葉也給嘗會了一些。

鄭恆陽拿著那茶盞露出個笑來，「是啊，皇家御用的，如何不好？只不過......過慣了沙場鐵血的人用著這些個東西，實在是用不慣。」

雲逸自己打量了一下坐在龍椅上的這個人，又想起從前見過的幾位皇子，拋去血海深仇不談，他倒是有些明白為何先帝要選鄭恆陽繼位。這人雖終日帶著些許和善的笑意，比之眾皇子，身上自有一股從沙場之上磨出來的錚錚鐵骨的氣度來。

「你見過屍體成山、血流成河的畫面嗎？」鄭恆陽忽然問。

雲逸不曾見過的，便是不曾見過也能想像的到，當日靈狐一族遭此大劫，可不正是屍體成山、血流成河嗎？他搖了搖頭。

鄭恆陽也並不是真要聽他做什麼回答，自顧自又道：「我第一次見著這個情形的時候十三歲，當時的個子也就到現在胸口，身邊全都是屍山血海、兵刃交接，整個人都是懵的，到最後也不曉得當時的將軍是如何把我拉回來，塞到帳子里去的。卻記得，出帳子的時候，軍營了到處掛著繃帶的臂膀滿身濺著的血跡的將士，忙壞了的郎中和往外搭的屍體。有一個死去的人，在那場大戰之前還在跟我說話。說他家中的妻子前些日子給他寄了書信，說他再過半年就能換防回家團聚......」

他說著話，嘴角擠出幾分笑來，笑中摻和著些許晶瑩的東西，順著下巴往脖子里滑。